楚容繃着臉,道:“狐假虎威。”
大哥忙着過年各種花卉的售出,這段時間很忙,能抽出時間回家已經是最大的讓步,她爹的身體比不得旁人。
只能藉助嚴卿的力量。
嚴卿這些人收斂了很多,但嚴氏公子的名頭依舊響亮,包括楚老爺子在內,哪怕嚴卿是他們家未來的孫女婿、女婿、侄女婿,對他還是本能的畏懼。
紈絝之名太過深入人心了。
嚴卿眼珠子一動,面露幾分幸災樂禍,道:“你那四叔提前回來了?帶了一窩魑魅魍魎回來,將家宅弄得不甚安定,需要本公子去鎮場子?”
楚容點頭,在外人面前,好面子的楚老爺子不會將事情鬧大。
嚴卿樂了,昂首挺胸,手中摺扇啪的一聲打開,姿態翩翩的煽動兩下,帶了幾分高傲道:“那本公子就屈尊降貴,勉爲其難陪你走上一遭,小妹。”
楚容呵呵兩聲,轉頭就走,看了還在發熱的段白黎一眼,叮囑幾句,這才離開了莊子。
玉兒看着嚴卿欲言又止,然而,嚴卿從不會去留意一個婢女,倒是將段白黎的存在忽略了。
此時的楚家的確鬧開了。
“我不同意,我們傢什麼光景,哪有閒錢納妾養野種?”趙氏幾乎瘋狂,雙目赤紅得嚇人,一頭青絲微微凌亂,就這麼兇狠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人。
楚長海、方佳怡,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楚長海絲毫不在意趙氏,這種事只要楚老爺子同意了,趙氏一個婦道人家只能忍着。
拱手,一臉浩然正氣、理直氣壯道:“爹,世間好男兒三妻四妾是爲常,兒子同佳怡兩情相悅,後來同甘共苦,心心相印,兒子需要給佳怡和兩個孩子一個身份,一個交代。”
楚老爺子臉色鐵青,農家子泥腿子出身的他,從來只知道一夫一妻,從沒想過有遭一日自己的兒子會出現這種美色共擁之事。
第一反應就是鄉親們怎麼看他們?
當年楚長海案首加身,多少眼睛盯着遊學歸來的楚長海,想看他如何繼續書寫輝煌,然,卻是這等冷落糟糠妻之醜聞,簡直是,簡直是…
楚老爺子手腳氣得發抖,菸袋子裡的菸絲抖落下來都沒有注意到,這會聽到楚長海理所當然的話,額頭更是突突直跳。
“你同甘共苦,我和兒子算什麼?兒子,過來!”趙氏喘着粗氣,兇狠的瞪着方佳怡,恨不得上前將她撕碎,同時伸手,招呼蹲在牆角、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已經七歲,卻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性子,聽說自己父親回來了,不是高興,而是害怕,害怕有一個像他們孃的爹。
聽到趙氏的呼喚,倆孩子竟是扯着嗓子哭了起來,哭聲驚天動地,隱隱有撕碎屋頂的架勢。
“嘁,果然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這麼膽小,你們是屬耗子的麼?”楚長海帶回來的兩個孩子一臉鄙夷的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兄長,其中,男孩子更是出口諷刺道。
楚長海斥道:“焰兒住口!”
聲音大,語氣中卻沒有多大的指責意味,反而隱隱聽出一種驕傲,看,這就是我親自帶出來的孩子,比別人養出來的強太多了。
“是,爹。”焰兒,楚開焰恭敬抱拳,筆挺的行了個禮。
楚長海更加滿意了。
小小的孩子,一本正經的模樣着實叫老人家稀罕,這不,楚老爺子鐵青的臉色微微緩和了,劉氏更是露出了笑容。
十指有長短,反正都是自己的孫子。
“焰兒是麼?來,過來奶奶這裡,叫奶奶看看。”劉氏笑得滿臉皺紋,自以爲慈祥和藹,卻不知,那張臉隨着皺紋的加深,刻薄之相更加明顯。
然而,楚開焰卻彷彿沒有看到一樣,露出天真的笑容,看一眼自家母親,得到允許之後,才朝着劉氏走了過去,雙膝跪地,甜甜的喊了一聲:“奶奶,孫兒拜見奶奶!”
奶音,帶着歡喜,叫人疼入了骨子裡。
劉氏笑容更加燦爛,直接抱起了楚開焰,一陣心肝肉的好,完全忘了曾經也是寵愛入骨的雙胞胎孫子。
“你們兩個是啞巴麼?看到人不會叫?我讓你們裝啞巴!讓你們裝啞巴!就會哭,哭哭哭!哭喪呢哭?!”趙氏惱恨至極,尤其是別人家的孩子表現得這麼好,顯得自己的孩子更加入不了眼,當下抓了孩子,往腿上一按,啪啪啪就打了起來。
“啊!”孩子慘叫連連,哭聲刺入人心。
楚長河皺了眉,看一眼四弟,只見他面色柔和的看着娘懷裡的孩子,轉過來看四弟妹腿上捱打的孩子時,那是一種嫌棄。
身子一動,卻被身邊的孟氏按住了,扭頭,只見孟氏搖頭道:“你要知道,你這四弟狡猾得很,這會說不定在等你出頭,好將我們家拉下水,你是家中一份子沒錯,有力氣應該出一把,可是你想想身後的兒女,這些年他們容易麼?幫不了他們,就不要拖後腿。”
孟氏這話完全可以說冷血。
但這話現實,這麼多年過來,家中糟心事還少麼?要不是幾個孩子爭氣,在楚老爺子眼前有那麼一席之地,他們家怎麼可能擁有獨立的廚房、獨立開火做飯?怎麼可能不用下地幹活,甚至家務事少做很多?
一切都是孩子們撐着。
孟氏看得清楚,欣慰的同時也心疼。
然,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努力爲孩子們守好後方,免去他們的後顧之憂。
楚長河猶豫了,隨即搖頭,道:“別忘了,七郎、八郎也是我們家的孩子,流着楚家的血脈,斷不能叫旁人欺負了去。”
說罷,扯開孟氏的手,站了起來,果斷走到趙氏身邊,將兩個孩子搶了過來,一手一個,安慰道:“別哭了,孩子,二伯在這裡。”
“二、二伯…”七郎楚開琉,八郎楚開璃,得楚長河的照顧並不少,也是家中少數不懼怕的人。
這會被抱起來,只覺得跳到嗓子眼的心,重新落了以來。
楚長河又安慰了幾句,這才轉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楚長海,面帶幾分嘲諷,道:“四弟這書可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忘恩負義說得就是你這種人!”
楚長海飛快的閃過一絲羞惱,而後挺直了腰背,道:“二哥這話什麼意思?小弟自認不曾同二哥有過糾葛?”
“嗤,你是不曾同我有糾葛,可是這孩子呢?生了不養,爲什麼要生?生下來了就該爲他們的一輩子負責任!再者,你這些人從家中拿走的銀子還少麼?回來卻是給家裡一個沉重的打擊,這個女人進屋,你想過四弟妹該怎麼辦麼?你想過兩個不曾見過父親的孩子該怎麼面對突然多出來的兄弟姐妹麼?你想過家中能否幫你養着妻兒麼?”楚長河鄙夷不屑,讀書人,在他心中那就是神,聖潔無比,纖塵不染,卻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畜生行徑。
和楚老爺子一樣,泥腿子出身,骨子裡只知道一夫一妻,拈花惹草了,那就是畜生!
“你拿走的銀子多少是四弟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你卻轉頭去養了別的女人,你置她何地?你還記得你老丈人是你啓蒙恩師麼?你對得起誰?”楚長河很少這麼大聲說話,也很少說這麼多話,但是實在是憋不住了,這兩孩子哭得人揪心揪肺的,不爲他們爭取一點,說不定會被趙氏折騰死!
“二哥這話有失偏駁,海哥的銀子我從來不曾動它半分,養孩子、養我自己的銀子,全部都是我爹孃給我的!”方佳怡怒瞪楚長河。
楚長海羞惱侵蝕了心肺,這個二哥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有哪個男人喜歡從自己女人口袋裡拿銀子,拿了也就算了,偏偏還要叫所有人知道,簡直就是羞辱:“二哥慎言,佳怡她是…方員外的閨女。”
這話猶如一個炸彈,平地而起,轟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方員外,楚家人熟悉入骨的,曾經贈送一百畝良田的方員外,沒想到這個方佳怡竟然是他們家的閨女!
“哦,方員外怎麼了?來來來,說與本公子聽聽,本公子和方員外倒是有幾分交情呢。”嚴卿吊兒郎當的聲音從門口穿了進來,打破了突然安靜的場面。
緊接着,門被推了開,嚴卿一掀袍擺,大步流星邁步而入,眼波流轉,在衆人臉上一掃而過,卻停留在楚長河臉上,閃爍了片刻。
楚容緊隨其後,一言不發。
嚴卿大咧咧扯了椅子一坐,隨手塞給楚容一塊小凳子,王霸之氣流淌了出來,笑道:“嘛,再說一次啊,本公子沒聽清楚,方員外怎麼了?方員外的閨女又怎麼了?嗯?這位看着似乎哪裡見過,可是…四叔麼?”
當年嚴卿和楚雲的定親可是沸沸揚揚,嚴卿這個地地道道的紈絝子弟更是深入人心,只要是三裡鎮的人,就沒有不認識嚴卿的。
楚長海更是記得家裡有這麼一位未來的侄女婿。
只是…
“嚴公子安好,小可楚長海,算起來…的確是嚴公子未來的四叔。”楚長海從沒想過嚴卿會出現在家中,甚至覺得,二哥那女兒只會被嚴卿糟蹋,畢竟一個和他年歲差不多的紈絝子弟,最多也就玩玩而已。
掃一下規矩坐在小凳子上,垂眸不語的楚容。
楚長海心口一跳,這二哥家的孩子,比他心中的計較要更加難以對付。
還有就是這嚴卿。
“什麼未來不未來?四叔客氣了,你是小…雲兒的四叔,自然就是本公子的四叔!四叔說說看,方員外可是得罪你了?嚴卿別的做不到,懲治一個小商戶還是可以的,四叔想要怎麼對付方家?嗯,關入地牢吃蟑螂、老鼠?還是安插個罪名滿門抄斬?”這樣大咧咧蔑視國法家規的人,也只有嚴卿一個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叫方佳怡嚇得面色慘白,所有的底氣,這麼一瞬間轟然倒塌。
這位嚴卿公子,還是記憶中那麼可怕。
楚容暗暗一笑,似乎出現的時候剛剛好,這女人拿方家壓人,逼着一家人同意方佳怡進門,窮苦百姓可是抵抗不過一個員外,十之八九會點頭同意,但是嚴卿可以,縣令都要給幾分面子的人,方員外可沒這麼大的臉。
楚長海面色一變,嚴卿的出現,完全打亂他的計劃,扭頭看一眼臉色慘白的方佳怡,覺得後續的事還是重新商量過,定下計劃再說。
心思百轉,楚長海道:“嚴公子聽岔了,並非方員外…開罪於我,而是同家人說起當年方員外的知遇之恩,說人不可忘恩負義。”
嚴卿似笑非笑的看着楚長海,手中摺扇煽動,怎麼看都是風流倜儻的模樣,偏生眼中的情緒叫人心驚膽戰。
不愧是大家族出身,哪怕在三裡鎮這個小地方長大,也抹不去骨子裡那份尊貴與高深莫測。
楚長海心中更加慎重。
“這樣,倒是本公子失禮了,老爺子,本公子難得上門一次,極爲想念丈母孃手中的廚藝,能否給個恩典,叫丈母孃做一桌好菜?”嚴卿不再搭理楚長海的事,這人一看就是心有城府的人,楚家人肯定玩不過,最後的結果還是如了楚長海的意,既然如此,他爲什麼要白費力氣?
不如和小百合親親愛愛,多好?
楚容繃着小臉,好歹相處了這麼多年,怎麼會看不出嚴卿的死德性?
不過她此行的目的不過是叫楚長海知道,想要算計二房,也要考慮後果能不能承受得住,目的已經得到,可以帶着父母撤退了。
看一眼趴在自家爹懷中抽抽搭搭的孩子,楚容隱隱頭疼,這兩個孩子又該怎麼處理?
兩人心思各異,楚老爺子已經發話:“去吧,老二媳婦,誠如嚴公子所言,難得來一次,你且用心些,缺少什麼東西到這邊來拿。”
孟氏笑了,恭敬道:“爹,兒媳知道了。”
楚長海笑着看向楚長河,道:“二哥,既然你這般喜歡七郎、八郎,就帶着孩子一起去吧,第一次見我,孩子陌生得很,倒是對二哥親近有加,你這二伯可比我這親爹來得管用啊。”
似自嘲,似諷刺,楚長河覺得這話當中藏着話,可是他想不出來。
嚴卿哈哈大笑,道:“還真是,不說清楚的話,還以爲我家老丈人是倆孩子的親爹呢,也難怪四叔吃醋,不過四叔可是有一對出色的兒女呢,斷然不會在乎兩個膽小如鼠的小破孩子,就接我們玩玩好了。”
楚長河臉色瞬間就黑了,肩頭兩坨熱熱的小東西突然變得沉重而滾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