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吳爭不想這樣。
在吳爭看來,這天下需要的不是治療,而是需要推倒重建。
哪怕自己最後真有面南背北的一天,也是自己堂堂正正被世人所擁戴,絕不是這樣冒用吳小妹的身份,欺騙天下人,來達到目的。
吳爭搖搖頭道:“殿下過慮了。臣自信能妥善處置這兩天應天府中所發生的事,殿下僅可放心。”
朱媺娖突然泣道:“長平只是個女子,無法令天下人信服,魯王雖是宗親,可胸無大志,毫無進取之意。宗室衰弱,天下離心,還望王兄看在長平一片誠意的份上,認祖歸宗,復興宗廟。”
說完,朱媺娖竟向吳爭緩緩拜倒。
而朱媺娖身後周思敏、吳小妹也隨之拜倒。
隨着朱媺娖前來的張煌言等數十人,跟隨朱媺娖向吳爭拜倒。
吳爭有些愣了,他是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按他的意思,今日殺掉這些擋自己路的文人,重組朝廷、內閣,然後帶着新班子照樣可以抗清復明。
可現在,朱媺娖竟然來了這麼一招,而吳小妹、周思敏也身陷局中,最關鍵的是,被吳爭自始至終信賴,甚至可以說是心靈依託的張煌言居然也是知情人。
這事有些大了,如果自己不認,那就是一場天大的鬧劇。
不但朱媺娖將聲名狼籍,恐怕還會連累周思敏、吳小妹,而張煌言等人的政治生命,恐怕就要在今日完結。
吳爭猶豫了,他一時無法想明白。
城樓上上演的這一幕,從錢肅樂、陳子龍等人面面相覷。
他們漸漸意識到,或許……吳爭真是朱允炆後人,否則,以朱媺娖之尊貴身份,怎會當衆向吳爭行拜禮?
而張煌言向來以正直諍臣自居,又怎會參與這種掩耳盜鈴的勾當?
錢肅樂、陳子龍眼神交流,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驚悚。
沒有皇帝在位,就沒有人可定義哪個宗室,沒有資格承繼大統。
如今的形勢,只要是宗室近支,都有資格承繼。
就象朱聿鍵、朱以海,如果朱慈烺在,他們根本沒有資格,但現在宗室凋零,不比往常了。
而二人漸漸開始意識到吳爭或許真有可能是朱允炆後人的時候,他們的理念在促使他們的心態發生改變。
如果吳爭是真的,那麼他必定比朱以海、長平公主更適合統率朝野,如果真是這樣,那之前所有的爭執、所有的矛盾,都將迎刃而解。
吳爭都姓朱了,就算他登基爲帝,那天下依舊爲朱明天下,還爭什麼?
這個認知,讓錢肅樂老淚縱橫。
他與陳子龍嘀咕交流了一會,得出一個結論,現在的關鍵是,吳爭究竟是不是朱允炆後人?
錢肅樂突然大呼道:“既然靖海候不同意我等上樓驗看,那麼請公主殿下派人將太祖遺詔請下城樓來,臣聚集在場博學之士,一起驗證,以辯真僞。”
這話聽起來並無不妥,卻是錢肅樂第一次向吳爭釋放出善意。
他們開始顧及到吳爭的意思和顏面。
朱媺娖此時已經被吳爭攙扶起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吳爭,朱媺娖低聲道:“我不能看着應天府被你這麼清洗,他們都是大明忠良之士,雖說有黨爭嫌疑,但如果沒了這些人,大明……就真的沒人了。”
吳爭蹩眉,同樣低聲道:“不破不立,這些人的執拗已經深入骨髓,無法因勢而變,我知道他們相比那些降清的敗類有骨氣,但世上很多事……你可以知道,好心辦事壞事所造成的損害,遠比壞心更大?”
朱媺娖急道:“如今的大明就象是一座已經損毀的房屋,你不能爲了救它,而去將它的柱樑砍斷推倒它。”
“這有什麼不對?推倒重建,便能海晏河清。”
朱媺娖定定地看着吳爭,道:“可在你推倒之後,再建起來的,還是大明嗎?”
吳爭心中有些震動,但他依舊強硬地說道:“我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復朱明。”
朱媺娖兩行清淚劃落,她身後吳小妹突然上前道:“哥,我也姓朱。”
吳爭愕然。
果然是血濃於水啊。
可吳小妹接下去的話,讓吳爭爲之咋舌。
吳小妹道:“哥,我打小沒求過你,這次妹妹求你了。”
吳爭木然地問道:“爲什麼?就因爲你姓朱?”
“這,難道還不夠嗎?如果我是男兒身,按禮說,這天下也有我一份不是?天下被這些人糟踐成這個樣子,我難道還不能取回我該得的那份?你是哥哥,難道不該爲妹妹爭點嫁妝?”
吳爭有種想暴走的衝動,這是爭嫁妝的事嗎?
不過吳爭還是很欣慰,從吳小妹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性情就變得壓抑許多,今日這番話,倒是讓吳爭看到了原來的吳小妹。
對啊,就該這樣子,是我的,誰也不準搶,不是我的……呃,以後再說。
吳爭這時有種一口應下的衝動。
吳小妹睜着淚目,仰着梨花帶雨的臉,一副悽楚樣道:“雖說我不想承認自己姓朱,可心裡有個聲音,不斷地在提醒着我,讓我夜不能寐。”
這樣子讓吳爭一時分辨不清究竟哪個纔是吳小妹,“你們可知道,就算我認下此事,就算城下那些人答應擁立我,可今日這樣的利益衝突,並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只要病根在,終究會復發,到時所產生的後果遠比今日更嚴重,與其長痛不如短痛,來得更痛快、爽利!”
吳小妹搖搖頭道:“可他們……是好人。”
吳爭愕然,“小妹,身份到了一定的高度,判斷好人和壞人的區別,在於立場,而不是品性。”
“可他們不該死。”
“我知道,我知道他們罪不致死……可他們要我死,所以他們必須死。”
“但哥哥只要認下,他們就不會想哥哥死了,他們會效忠於你。”
吳爭無奈地嘆了口氣,一番話下來,又回到了原地,車轆轤話讓吳爭心累。
看着二女企盼的淚目,吳爭苦笑道:“謊言終究是謊言,我是吳爭這個事實,不可能因爲冒認宗室而改變,況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