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嶽小林同時光榮成爲吳爭隨扈親衛的,還有魯進財。
不過魯進財是主動請求的,吳爭就算不是王爺,也是他最想追隨的教官。
池二憨、宋安自然也是求之不得,更不會阻止。
他們本來就擔心,自己二人領兵在外,身邊缺少可靠且有實力的人,少爺的安全沒有保障。
吳爭也沒有虧待他們二人,給他們每人升了百戶(軍改之後,建制內的北伐軍,官職已經變爲班、排、營等,總旗、百戶、千戶相當於軍銜)。
而吳爭身邊也組建了警衛營,編制挺大,一營三個步兵連加一個騎兵連、一個炮排,滿編六百八十四人。
三人踏着殘陽餘輝,剛到北門橋,就被一隊巡邏的禁軍攔下了。
一個領頭的禁軍百戶按着刀柄上前,厲聲喝道:“汝等何人,不知道這是禁區嗎?敢情是前來與亂民通風報信的吧?”
嶽小林厭憎地上前一步罵道:“瞎了汝的狗眼,這是……。”
“本官給事中吳越,奉命前來安撫民衆……這是內閣行文。”
那禁軍百戶接過行文,疑惑地打量着吳爭道:“六科給事中除了都給事中徐大人,左、右給事中鄭、楊二位大人之外,僅有六位給事中,沒聽過有姓吳的啊?”
吳爭笑道:“本官是新遷……這不會稽郡王進京總理軍政,本官與王爺是同鄉,就補了個缺嘛。”
禁軍百戶檢視了行文,“哦”了一聲,陪笑着衝吳爭拱了拱手道:“原來是吳大人,卑職姓袁,袁成禮……大人能與王爺同鄉,那可是三生有幸啊。”
百戶是正六品,而給事中卻是從七品。
百戶向給事中先禮,其實並不爲怪。
科道言官稽察六部,掌侍從、規諫、補闕、拾遺、稽察六部百司之事,甚至有封駁之權。
但這“封駁”指的不是封駁旨意和朝廷命令,而是封存、駁正文書上的違誤。
如果是封駁旨意和朝廷命令,那還要皇帝和內閣做什麼?
可就算是這樣,給事中的權力也是相當大的,所謂見官大一級,不是說說的。
所以,百戶一旦驗證了吳爭身份,自然態度就“溫柔”起來。
“亂民被圍在魚市街以西的空曠地,穿過大街就能看見。吳大人,您只帶了二人,入內怕是有危險,要不,我派一隊禁軍護送您進去?”
吳爭微笑道:“多謝袁百戶,不必了,若是帶兵進去,怕是會遭來民衆的敵視,那就有違朝廷安撫的意思了……況且此時天色未暗,禁軍又在四處巡邏,想來不會有事。”
袁百戶見吳爭說得有理,也就不再堅持,一揮手,令士兵們讓開了路。
吳爭三人向魚市街而去。
可吳爭卻沒有意識到,其實自己的微服,對於民衆而言或許有用,可在很多人眼中,根本是多此一舉,這百戶就是其中之一。
剛開始時,這百戶確實沒有認出他來,只是覺得面熟。
也難怪嘛,吳爭這樣聲勢如日中天的人,進趟宮,沒記住別人,別人就記住他了。
只是沒想到他會微服前來,一時沒有記起罷了。
可等後來,百戶便想起來了。
看着吳爭三人遠去,百戶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
他轉頭拉着一個士兵至邊上,在士兵耳邊嘀咕了幾句,那士兵立即向東南皇城方向飛奔而去。
東南方向,是皇城。
……。
魚市街,顧名思義,因魚市得名。
北門橋下的進香河,通往玄武湖,供應着應天府百姓每日的新鮮湖魚。
每日凌晨天色未亮,湖中漁火點點,都是捕魚捉蝦的小船。
小船籠着晨霧“咿咿呀呀”搖到北門橋,這便算進了城。
趕鮮的百姓們也從四面八方匯攏來,驗貨談價。
人氣一旺,久而久之就成了一處市面。
魚鱗小瓦,青磚舊屋,老宅院沉沉地陷入地面半尺。
氣氛是一片死寂。
法不責衆,自古有之。
可真當禁軍包圍了這方圓十里地,民衆也開始怕了。
他們想起了前幾日毀壞的房屋,砸壞的器具,點燃的幾處衙門,甚至打死打傷的路人。
人哪,一旦聚集,從衆心理,讓他們一個個都認爲天是老大,自己是老二。
可一旦冷靜下來,怕,是難免的。
當然,民衆還是有所峙的,一是他們佔着理呢,銀子被官府貪沒了嘛,二是終究是天子腳下的子民,沒有誰會擔心,這麼多人會被朝廷下令誅殺了。
剛接近街口,就聽到有人在罵。
“狗X的,這幾天官軍封了進香河,鮮魚也運不進來。劉老三的酒館裡除了炒豆就是煮豆,老子的嘴都淡出鳥來了……!”
路邊一處露天茶攤,二文錢一擱,管飽。
用的是什麼茶葉就別計較了,基本上就看不到,因爲都篩留在店家的桶裡,小二是拎着灌好的陶瓷茶壺出來的。
四、五個光着膀子,肩上搭着汗巾的男子,坐在一張僅膝蓋高的破桌前。
之前說話的,是個正對着吳爭三人,滿臉絡腮的粗壯漢子,臉上有道傷疤,看着還挺新鮮,估摸着該是前幾日民亂時留下的。
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兇狠的目光打量着吳爭三人。
絡腮漢子對面,也就是背對着吳爭三人的一個男子,看起來身形就瘦小許多,他道:“說得是啊,要說理,咱還佔着理呢,有哪個朝廷這麼做事的?貪咱小老百姓的血汗銀子,這還有天理嗎?咦,鄭一斤,你可是賣肉的,這嘴裡淡出鳥了,只管在鋪子裡尋塊豬油抹抹嘴,也勝過咱們啊,大夥說是不?”
幾個人鬨然大笑起來,全沒有被官兵包圍的恐懼。
這時,那被叫做鄭一斤的絡腮漢子慢慢站了起來,指着吳爭三人,口中嚷道:“哎……你們三個打哪來啊?可知道這方圓十里已經成了禁區,速速退去,莫攤上官司!”
他這一嚷,他邊上幾個都轉頭看來。
其中剛纔擠懟鄭一斤的瘦削男子,起身打量了吳爭三人一眼,竟朝吳爭拱了拱手道:“看小郎穿着,該是外地來的讀書人吧?鄭一斤說得沒錯,此地已是禁區……咦,你們進來時就沒遇着官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