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內,陶浣娘將盛滿肉糜的陶碗放在矮桌上,隨後走到劉辯身旁,一手扶着他的頸子,另一隻手託在他的脊背上,柔聲對他說道:“殿下醒轉未有多久,肚腹想來餓了,方纔奴家去煮了些肉糜,快些趁熱吃了,也好恢復些氣力。
“有勞了!”在陶浣孃的攙扶下,劉辯坐了起來,他扭頭朝陶浣娘微微一笑,輕聲說道:“連日勞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我自家吃,你快去歇着吧。”
“不累!”扶起了劉辯,陶浣娘起身走到矮桌旁,從桌上端起陶碗,跪坐在方纔周倉跪坐的草蓆上,用木勺舀起肉糜,先是輕輕的吹了吹,覺得肉糜涼了一些,才湊到劉辯嘴邊,輕聲說道:“這幾日,殿下每日都只能進些湯水,應是餓的緊了,待殿下吃完肉糜,奴家再睡。”
湊着木勺吃了口肉糜,切成細碎臊子的肉糜煮的很爛,陶浣娘在熬肉糜時,想來應是也花費了不少心思。
肉糜煮的是爛而不膩,入口綿滑,很是香嫩。嘴裡還含着肉糜,劉辯看着陶浣娘,連點了好幾下頭,讚賞的“嗯”了一聲。
“好吃嗎?”取回木勺,陶浣娘將碗放在矮桌上,從一旁取了塊溼潤的麻布,輕輕的幫劉辯擦拭了一下嘴邊,輕柔的問了一句。
“好吃!”嚥下了肉糜,劉辯舔了舔嘴脣,對陶浣娘說道:“若是讓那些粗手大腳的親兵去煮,恐怕煮出來的肉糜會膩的不行。你這肉糜煮的,又香又滑,真是不錯!”
“親兵大哥纔不會去煮!”陶浣娘又端起碗,舀了一勺肉糜湊在劉辯嘴邊,一邊喂着他吃一邊說道:“伙房有庖丁,奴家只是覺着他們煮的,可能不是太上心,還是奴家去煮,要放心一些。”
湊着木勺又吃了一口,劉辯看着陶浣娘說道:“我已無大礙,你也莫要太過勞累,若是累壞了,我這心裡……”
“山野人家的女兒,沒那般嬌貴!”一邊喂劉辯吃着,陶浣娘一邊說道:“奴家兩三歲時,便隨着孃親操持些家事,已是慣了。”
“兩三歲?”嚥下口中的肉糜,劉辯眨巴了兩下眼睛,一臉愕然的看着陶浣娘,擡起一隻手,在面前比劃了個很矮的高度,不敢相信的說道:“這麼點大的小人兒,能做啥?竟也跟着母親操持家事了?”
“鄉野人家,都是苦出來的!”陶浣娘嘴角掛着甜甜的笑容,對劉辯說道:“兩三歲的女兒家,跟着母親洗洗漿漿,每家每戶都是這樣,不似殿下,生來嬌貴,哪裡會做那般粗活。”
劉辯沒再說話,待到陶浣娘將肉糜喂完,正拿着溼布幫他擦拭嘴角的時候,他伸手抓過了陶浣孃的小手,放在面前,仔細的端詳着。
一隻小手被劉辯握着,陶浣娘羞赧的低着頭,俏臉已是紅的如同被火燎過一般。
與唐姬的手相比,陶浣孃的小手要粗糙了許多,在手掌上,還依稀有着兩三條因長期用冷水清洗衣物而留下的裂紋。任誰看了她的這雙手,也不會相信它們的主人竟是個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女。
“苦了你!”握着陶浣孃的小手,劉辯輕嘆了一聲,擡眼看着她,柔聲對她說道:“將來我定要爲你尋個好人家,從此不再讓你受這般苦楚!”
劉辯的話音剛落,陶浣娘就用力的搖了搖頭,很是堅定的說道:“奴家不要甚麼好人家,只要能伴在殿下左右,做個侍女,奴家便已知足!”
從陶浣孃的語氣中,劉辯聽出了不容置疑的堅決,他鬆開了陶浣娘小手,有些無奈的對她說道:“我已吃好了,你也去歇着吧。”
“諾!”陶浣娘躬身應了,收拾起碗勺,起身退出了房間。
在陶浣孃的悉心照料下,劉辯已然不再發熱,身子也漸漸恢復了力氣,醒來後的第三天,他已是能行動自如,與往日並無二致。
臥躺的這兩日,他無時無刻不在牽掛着官兵們的訓練和兵械的打造,身子剛爽利了一些,他就有些熬不住了。
“來人!”剛吃完陶浣娘爲他準備的肉食,陶浣娘前腳纔出門,劉辯就向屋外喊了一聲。
一名親兵拉開房門走了進來,雙手抱拳躬身應道:“殿下有何吩咐?”
“讓周倉將軍整備兵馬,今日本王要親自前去兵營巡查!”劉辯起了身,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對那親兵說道:“還有鐵匠鋪,本王也一併要去看看!”
“諾!”親兵應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
穿戴好衣甲,劉辯擡腳朝屋外走了去,還沒走到門口,陶浣娘雙手捧着一套嶄新的金色衣甲出現在門口。
“軍師臨行前,特意命人制了這副衣甲!”雙手捧着嶄新的衣甲,陶浣娘擡頭看着已走到門前的劉辯,臉上洋溢着笑容,對他說道:“這幾日殿下身子未有大好,奴家一直沒有取來,今日殿下要出門,奴家纔將它取來爲殿下換上。”
說着話,她擡腳走進屋內,將衣甲放在矮桌上,從中抽出了一套絲錦軍衣,雙手捧着走到劉辯身前,她把軍衣放在一旁的木架上,爲劉辯卸起了身上的皮甲。
在陶浣孃的服侍下,劉辯換上了嶄新的絲錦軍衣,與先前穿着的麻布軍衣相比,這套衣服穿在身上,確實是要舒服了許多,而且絲錦平滑的表面折射着金亮的光澤,更是貴氣了許多。
爲劉辯換上絲錦軍衣,陶浣娘又折回矮桌邊,從桌上取來一套反射着金色光澤的鎧甲。
這套鎧甲並非皮甲,而是由鐵片拼接成的鱗片甲,至於甲片是採取何種工藝製成金色,劉辯並不是很清楚。對漢末的工藝,他不是很瞭解,雖說知道有鎏金和鍍金幾種在金屬表層塗上金色的工藝,他卻絕不相信那些工藝會出現在漢朝末期。
鐵片製成的鎧甲,要比皮甲重了許多,鐵甲套在身上,沉重的重量壓着身軀,劉辯多少感覺有些不太適應。
“太重了!”雙手平平舉起,劉辯對正幫他束着衣甲的陶浣娘說道:“穿着這身鎧甲,若是打起仗,真不曉得能否施展的開。”
“衣甲護身!”幫着劉辯束好了鎧甲,陶浣娘又取過放在矮桌上的金色發冠,罩在劉辯的髮髻上,柔聲對他說道:“這身衣甲雖是沉重了些,可在戰場上,卻是能擋的住劍來戟往,殿下多穿幾日,便會適應了。”
“那倒是,長期負重,一旦脫了衣甲,就能健步如飛、飛檐走壁!”待陶浣娘爲劉辯戴好發冠,又幫他把長劍系在腰上,劉辯才朝陶浣娘笑了笑說道:“數日未出門,今日出去,穿着這套衣甲,也好顯擺一番。”
陶浣娘抿着嘴,甜甜一笑,對劉辯說道:“殿下並非愛顯之人,不過穿着這身衣甲,卻是更顯威風了許多。”
“我去了!”嘴角掛着微笑,朝陶浣娘點了下頭,劉辯轉身走出房間,向一旁的親兵們擺了下手說道:“隨我前去軍營!”
一隊親兵應了一聲,跟在劉辯身後,徑直出了官府大門。
官府大門外,站了千餘名老幼婦孺,一見劉辯走了出來,這些老幼婦孺全都跪在了地上,向劉辯磕起了頭。
這一幕,弄的劉辯是滿頭霧水,他連忙快走了幾步,到了一個老翁面前,伸手攙着那老翁說道:“鄉親們何故如此?”
“聽聞殿下臥病,我等每日守在此處,只望殿下早日康健!”在劉辯的攙扶下,老翁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雙手輕握着劉辯的手腕,佈滿歲月痕跡的臉頰上掛着兩顆老淚,對劉辯說道:“鄉親們想探望殿下,可軍師卻說怕耽擱了殿下休養,大傢伙進不得官府。今日終見到殿下了,我等草民心內也安穩了!”
“承蒙鄉親們掛念!”劉辯鬆開攙扶老翁的手,朝千餘名老幼婦孺抱拳拱着說道:“本王只是偶感風寒,如今已然康健,多謝鄉親們!”
“殿下乃是我等小民的救民恩人!鄉親們寧願自家死了,也不肯殿下受些許風寒!”站在劉辯面前的老翁臉上掛着淚珠,顫巍巍的對劉辯說道:“懇請殿下珍重貴體!”
一邊說着話,老翁一邊又跪了下去。
千餘名老幼婦孺剛剛站起,老翁一跪下去,所有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齊聲對劉辯說道:“懇請殿下珍重貴體!”
看着跪在面前的百姓,劉辯心潮是一陣陣的澎湃。
他並沒有爲邙山的村民們做什麼,他只是將他們從董卓軍的手中救了下來,並把他們帶到了大陽。
將來的路會怎樣,劉辯也不是很不清楚。可村民們卻儼然將他當成了救世主,不僅把青壯年的漢子都送來參了軍,在得知他病了、不被允許進入官府的情況下,還都守在官府大門外不肯離去。
百姓要的並不多,他們不過是想安穩的活下去,能夠吃飽飯,能夠有個地方住,再有件能遮擋風寒的衣物。
可在亂世之中,這些期盼,也不過是一場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