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度,眼見離劉辯大婚的日子只餘下了兩天。
洛陽城的街道上,一個少年牽着一匹黃驄馬,正沿着街道緩緩前行。
這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身後揹着一隻用藍色絲綢纏裹成裡三層外三層的長條形物事。
在他牽着的駿馬馬背上,還擺放這一隻大大的布袋。
布袋很厚,從外面根本無法看清理面裝這什麼。
少年身量不是很高,相貌卻生的很是俊秀,略顯瓜子型的臉上,連一跟鬍鬚也是未生,整張臉面顯得很是爽淨。尤其是他的皮膚,光潔白皙,竟是要比一般的女子還要細膩一些。
牽馬沿着街道緩緩行進,少年的視線卻不斷的在路兩側的商鋪逡巡着,那雙透着聰慧的眸子,滿是好奇的看着這座昔日都城的喧囂和繁華。
即使不在劉辯大婚其間,洛陽城每天也都會迎來送往許多外地來的商賈和士子,少年的出現,並沒有讓街道上往來行走的人們感到有半點不同尋常。
不緊不慢的沿着街道行進,不消多會,少年竟是走上了前往洛陽王府的道路。
宏偉的洛陽王府正門前,並排掛着數十盞用大紅絲綢紮成的燈籠,只不過由於是在白天,燈籠並未點燃。
雖說沒有點燃的燈籠,少了幾分燈火輝煌的璀璨,可一溜排的掛在王府正門前,大紅的絲綢點綴着紅牆碧瓦倒也別有一番生趣。
從王府正門前經過,扭頭看了一眼王府的大門,少年低垂下眼瞼,腳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一些。
經過王府,又往前走了百餘步,少年最終在街道的拐角停了下來。
站在街道拐角,少年再次扭頭向王府看了一眼,隨後便從馬背上拿出一個小包袱,在路邊尋了個牆角坐了下去。
從包袱裡,少年掏出的是一塊已經風乾了的燻肉。
將燻肉湊在嘴邊,一口一口的啃着,少年的視線卻是片刻也沒從已經被他甩到身後的王府正門處挪開。
洛陽王府前院內,每日都會來王府與管青等人說上會話兒的貂蟬,剛離開管青的寢宮不久,正領着兩名侍女走向她的馬車。
與許多馬車略有不同,貂蟬的馬車車廂並不是被漆成了烏墨色,而是表面漆刷着鮮亮的大紅。
大紅的馬車廂體上,什麼裝飾也沒有佈置,使得這輛馬車顯得火熱且又不失簡約。
上了馬車,兩名陪同她來到王府的侍女一左一右走在馬車的兩側,而四名呂布府上的衛士,則手按劍柄,緊緊的跟在馬車後面。
車轅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木質輪轂輕響,馬車緩緩的出了王府大門,朝着呂布府所在的方向行進。
手中抱着乾肉正在啃的少年,遠遠看見一輛大紅廂體的馬車出了洛陽王府,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將乾肉重新裝了起來,站起身,從馬背上取下一隻陶碗。
他將陶碗擺在地上,從身後取下那長條形的包袱,隨後便一屁股坐了下去,慢慢的解着包袱上的絲綢封皮
。
絲綢封皮解開,內裡包裹着的竟是一隻上好的瑤琴。
將瑤琴擺放在盤起的大腿上,少年再沒去看那越來越近的馬車,而是很專注的彈奏了起來。
琴絃輕顫,聲聲天籟之音隨着他的撫弄飄然而起。
撫弄瑤琴時,少年很是專注,就好似整條街道只餘下他一個人似得,就連馬車車輪軋着青石路面發出的“咯噔”聲越來越近,也是沒能吸引他的半分注意。
坐在馬車中,聽着外面飄來的瑤琴之聲,貂蟬心內不由生起了一絲疑惑。
他微微蹙起眉頭,掀開車簾,向一旁走着的一名侍女問道:“何人彈琴?”
此時馬車離那少年已是不足三十步,被貂蟬問了一句的侍女伸着頸子,向前望了一眼,這纔對貂蟬說道:“好似是個少年,正坐在路邊彈琴。奇怪的是那少年有匹馬,面前卻擺放着一隻空的陶碗……”
“哦!”聽了侍女的話之後,貂蟬將車簾放下,一隻嫩白的玉手輕按着如同櫻桃般紅潤的嘴脣,嬌俏的眉頭微微擰起了一些,不曉得在尋思着什麼。
馬車離少年越來越近,瑤琴的琴聲也越來越清晰。
琴聲時而如流水淙淙清新悽婉,時而如大海波濤洶涌澎湃,時而又猶如山泉嗚咽撩人心扉。
聽着那琴聲,當馬車從少年身旁經過時,貂蟬再次掀開車簾,對剛纔回她話的侍女說道:“且叫停車,你去問問,那少年爲何當街彈琴。”
“諾!”侍女應了一聲,先是招呼了一聲御手,讓御手把車停下,隨後快步走向了那少年。
“喂!”到了那少年身前,侍女輕輕喚了他一聲,對他說道:“安陽公主問你,爲何當街彈琴?”
少年低着頭,正專注的撫弄瑤琴,聽得侍女說是安陽公主問他話,他連忙收住手,擡頭望着站在面前的侍女。
“看甚麼看!”少年面容清秀,讓人看上一眼,便會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被他盯着臉看,侍女的臉頰兒頓時紅了一片,俏生生的白了那少年一眼,再次對他說道:“聽見沒有?安陽公主問你,因何當街彈琴?”
“小生是個行路之人,因要北上尋找親眷,路過洛陽,竟是不曉得將盤川丟在何處!”仰臉望着侍女,少年的臉紅了一紅,很是有些羞慚的說道:“此行路途遙遠,小生又別無所長,便想着在這街市之上彈奏瑤琴,看看可能討要幾個銅錢,充做川資!”
“你且候着!”得知少年要北上卻丟了盤川,侍女抿了抿嘴脣,目光中流露出了幾分心疼,輕聲向那少年吩咐了一句,便走向了馬車。
聽完侍女的回稟,坐在馬車中的貂蟬沉默了片刻,對那侍女說道:“也是個頗有才情之人,給他一吊銅錢,助他行路吧。”
侍女應了一聲,取了一吊銅錢,再次回到少年身旁,將那吊銅錢輕輕的放進少年面前的陶碗中,待到站起身,纔對那少年說道:“這是安陽公主助你行路的盤川……”
說完話,侍女又向少年瞥了一眼,俏臉一紅,這才轉身準備離去
。
“姐姐留步!”侍女剛轉過身,少年便趕忙站了起來,向她喚了一聲。
不曉得少年還想做什麼,侍女扭過頭,雖是沒有說話,眸子中卻透着幾分疑惑。
擡腳向侍女走近了一步,少年將那隻瑤琴高高舉過頭頂,態度很是恭謹的對侍女說道:“公主賞賜,小民無功受祿,心下很是惶恐。無有別樣報答公主,唯獨這隻瑤琴,跟隨小民多年,尚可拿得出手,請姐姐將它轉贈公主,就當是對相助盤川的報答。”
少年低着頭,雙手捧起瑤琴,將瑤琴高高舉過頭頂,說了這麼一番話後,就再沒言語。
很是疑惑的將少年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侍女這才接過他手中的瑤琴,轉身走回馬車旁。
“啓稟公主!”到了馬車旁,那侍女將瑤琴高高舉過頭頂,對車廂內的貂蟬說道:“那少年不肯無功受祿,非是要將這隻瑤琴轉贈公主!”
聽了侍女的話,馬車中的貂蟬嘴角微微牽了牽,心內只道那少年送的瑤琴也不會是甚好品色,於是便輕描淡寫的向那侍女丟下一句:“且收着吧。”
侍女應了一聲,將瑤琴收了,向御手又交代了一句,馬車這才緩緩向前行去。
扭頭看着馬車離去的背影,少年嘴角微微牽了牽,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待到馬車拐過街角,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將侍女方纔給他的那吊銅錢的線繩扯斷,雙手捧着銅錢,朝天空高高拋起。
線繩斷了的銅錢高高飛揚,如同落雨般的掉落在地上,砸在青石路面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這條街道雖說行人並不是很多,往來的卻也是有着一些人。
貂蟬贈於少年一吊銅錢,而少年卻將瑤琴送給貂蟬的一幕,也是有些人看見。
見這少年突然將銅錢的線繩扯斷,高高拋了起來,銅錢落了一地,很多人都向他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少年原以爲銅錢落地會引發哄搶,卻沒想到,滿地灑落的都是銅錢,路上的行人竟是無一去撿。
很是納罕的看着路上的行人,少年眨巴了兩下眼睛,心內暗暗讚歎,洛陽王着實將這洛陽治理到了路不拾遺的境地。
沒人去撿銅錢,少年也不彎腰去拾,他從地上撿起那隻方纔擺放在面前的陶碗,將陶碗塞回了馬背上的布袋中,牽着馬,繼續沿街道向前走去。
少年離去,看着他這怪異舉動的路人紛紛指着他的背影,不知在說着些什麼,過了許久,纔有幾個路人將銅錢撿起,找尋守城官兵,把銅錢上繳府庫去了。
貂蟬在街市上遇見奇怪少年之前,是在洛陽王府中與管青說着大婚的事兒。管青懷孕的時日尚淺,小腹並未隆起,而且華佗始終守口如瓶,並未向外界透露半點風聲,是以無人曉得她即將成爲繼唐姬之後,爲劉辯生下孩子的王妃。將貂蟬送至寢宮門外,管青剛剛返回寢宮,正與柳奴說着話兒,門外便傳來了一個侍女的聲音:“啓稟管將軍,殿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