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風兒,擦着地皮,輕輕拂過生長着繁茂雜草的原野。
枯黃的草兒搖曳着纖長的身段,輕輕扭動着它們婀娜的腰肢,發出陣陣“沙沙”的輕響,給荒涼的原野增添了幾分帶着蕭瑟的生趣。
橫亙原野的一條寬闊官道上,無數穿着大紅衣甲、列着整齊隊形如同燃燒烈火般的洛陽軍將士,正邁着齊整的步伐緩慢的朝着東北方推進。
騎着戰馬,走在大軍的最前面,劉辯四下張望着官道兩側茫茫的草場。
這裡曾是水草豐茂的地帶,也曾是農耕興盛的地區。無數百姓,曾在這裡紮根、繁衍,可如今,此處在戰爭的摧殘下,卻是一片蕭瑟。
戰爭帶來的,除了殺戮和災難,或許只有他們腳下開出的這條寬闊官道,尚且算得上是給這塊飽受摧殘的土地做了些許彌補。
“殿下,前方不遠便是漳水!”隊伍正向前推進着,在蒲子城投效劉辯的楊鳳兜馬走到劉辯側後方,擡手向前一指,對劉辯說道:“過了漳水,走不多遠,就可到達涉國地界。”
順着楊鳳手指的方向朝前望去,劉辯果然看到在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了一條泛着粼光的細小光帶。
“子龍可有傳回消息?”向前方看了一會,劉辯一邊緩轡前行,一邊向策馬走在左邊的龐統問了一句。
“回殿下!”龐統扭過臉,望着劉辯,對他說道:“趙將軍半月之前,已然將袁氏兄弟從涉國救出,如今他們已是領軍退入邯鄲。張燕麾下數十萬黑山軍,也已緊隨而去,此時黑山軍應是正於邯鄲城外與趙將軍等對峙。”
“邯鄲城高池堅!且城內應是不缺糧草。”一邊騎着馬慢慢向前走,劉辯一邊對龐統說道:“以羽林衛和冀州軍戰力,再堅守三五個月應不是難事……”
“殿下有何打算?”從劉辯的話中,龐統隱約聽出了什麼,扭頭向劉辯問了一句:“莫非殿下要繞開邯鄲?”
“軍師以爲如何?”劉辯並未直接回答龐統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他一句,不過他這一反問,卻正是印證了龐統的猜測。
“直搗薊州,逼迫公孫瓚回援。”低頭沉吟了片刻,龐統眉頭微微皺了皺,對劉辯說道:“眼下即將入冬,若是公孫瓚不回援薊州,我軍恐怕要受嚴寒之苦。”
“秋守春戰!”微微仰起臉,望着湛藍的天空,劉辯想起當日在洛陽之時,徐庶等人曾向他提過的建議,他的眉頭擰成一團,過了許久,纔對龐統說道:“軍師所言恰中要害,倒是本王思慮不夠周全……”
“若是春季,殿下之策當可施行!”雙手抱着拳,在馬背上微微欠着身子,龐統對劉辯說道:“黑山軍乃是烏合之衆,且無有糧草維持大軍消耗。邯鄲城內,卻是糧草豐足,足以支持半年之久。殿下只須多運冬衣,做好與黑山軍對峙的長久打算,一旦入冬,飢寒交迫之下,黑山賊便會不攻自破!”
“軍師的意思是……”聽了龐統的一番話,劉辯愣了一下,向他問道:“我軍要在冀州過冬?”
“正是!”緩緩點了下頭,龐統對劉辯說道:“嚴寒和飢餓,遠比刀光劍影來的可怕!尤其對黑山軍這樣無有糧草,更無補給的亂軍。一場嚴寒,恐怕便會使得他們戰力盡失!”
扭頭看着龐統,劉辯沒再說話。相比於他圍魏救趙的計策,龐統這招以拖爲上,更是會給黑山軍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大軍推進的速度並不是很快,過了漳水,又走了五六日,劉辯率領的七萬洛陽軍,纔來到了距邯鄲城十里開外的一片開闊地。
離邯鄲城尚有十餘里,劉辯還看不到邯鄲城牆,也無法看見圍城的黑山軍。所有關於邯鄲城外戰事的消息,均由斥候傳回。
張燕在涉國吃了大虧,眼睜睜的看着趙雲把袁氏兄弟從他鼻子底下救走。進入涉國城內,他本想大開殺戒,可看到滿城百姓家園盡毀、流離失所,嚎啕着大罵袁熙兄弟,雖是身爲黑山賊,他卻也生起了一絲惻隱之心。
在涉國沒有尋到糧草,張燕失望之餘,放棄了城池,領軍一路追擊趙雲等人。
沿途黑山軍雖是洗劫了一些村落,可所得糧草頗爲有限,根本無法維持數十萬人的大軍開銷用度。
進攻邯鄲,張燕心內也是沒有多少底氣。
雖說黑山軍人數是邯鄲城內守軍的數十倍,可黑山軍在官軍眼中,畢竟只是一支缺少訓練的烏合之衆。
城高池堅、久攻不下,黑山軍士氣終究會瓦解崩潰,一旦到了那時,恐怕就算張燕想要撤兵,也是爲時晚矣。
心內很是清楚眼下的窘境,張燕卻是無從選擇。不攻下邯鄲城,大軍士氣恐怕會崩潰的更快。此時此刻,張燕竟是有些後悔,後悔爲何因些蠅頭小利,而答應公孫瓚,與其一同進攻冀州。
領軍駐紮於邯鄲城外十餘里處,將士們正在搭建着營帳,劉辯站在牙門處,眺望着邯鄲方向。
邯鄲城,西臨太行山脈,東面是一片沃野。山中可以設伏,沃野可縱騎兵馳騁,是塊絕佳的決戰之地。
望着這片絕好的戰場,劉辯一手按在劍柄上,眨巴了兩下眼睛,向身後跟着的一名親兵說道:“替本王將戰馬牽來,本王要出營看看。”
劉辯要離開軍營,他身後的親兵愣了一愣,不敢違拗他的意思,趕忙應了一聲,轉身就要朝拴着劉辯坐騎的地方走。
兵士才轉身,管青從軍營內走了出來,徑直走向劉辯。
見管青過來,那兵士抱拳躬身,向她行了一禮,飛快的朝着拴劉辯戰馬的地方去了。
“殿下……”到了劉辯身後,管青輕輕喚了他一聲,對他說道:“帥帳已然扎得,外面風大,殿下何不入帳歇息?立於風口,容易着了風寒。”
“本王要出營一遭。”聽到管青說話,劉辯回過頭,朝她微微一笑,對她說道:“青兒,待會你告知軍師……”
“不!”劉辯的話還沒有說完,管青就很是堅決的搖了搖頭,擰着嬌俏的小眉頭,對他說道:“前方不遠,便是黑山軍。殿下此時出城,若是遭遇賊人,如何處置?軍師若在,定然也不會任由殿下胡來!”
“呃……”管青連珠炮般一番數落,把劉辯給說的怔了一怔,嘴張了好一會,竟是沒能想出用什麼理由來說服管青允許他出營。
“殿下,戰馬來了!”正與管青迎面而立,不知該說些什麼,那名跑去牽馬的兵士牽着劉辯的坐騎來到近前,一隻手扯繮繩,抱拳向劉辯稟報了一句。
“牽回去!”沒等劉辯說話,管青已是冷着臉,扭頭朝那兵士低喝了一聲。
她的聲音很冷,冷的就猶如臘月裡的寒霜。牽着馬的兵士被她低喝了一聲,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趕忙應了一聲,拉着馬,掉頭就走。
“數萬大軍追隨殿下,殿下如何敢如此胡鬧?”從未見管青在他面前發過脾氣的劉辯,望着兵士牽馬離去的背影,臉上還帶着幾分失望,管青就跨步上前,蹙起小眉頭,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着他,語氣中透着無盡的嗔怪對他說道:“若是殿下真個被黑山軍發現,將士們怎會不救?如此一來,我軍所佔先機便悉數化爲泡影!”
管青的一番話,說的是合情合理,縱然劉辯有心辯駁,卻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就在他看着管青,不曉得該如何應對時,管青的眸子中竟閃爍起了點點淚光,向劉辯靠近了一些,雙手環過他的腰,緊緊的摟着他,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聲音裡帶着幾許哽咽的說道:“殿下如此不知自憐,萬一有個甚麼閃失,軍中將士該當如何?大漢社稷該當如何?青兒……”
說到最後,管青用力的抿了抿嘴脣,嘴角邊掛着一滴淚珠,遲疑了片刻,才接着說道:“青兒該當如何?”
管青的一番話,就猶如一隻小錘頭,正輕輕的敲打着劉辯的心尖。淡淡的痛楚中,隱隱的又涌出一絲蜜意。
伸出雙臂,摟住管青的後背,把她緊緊的擁在懷中,劉辯深深的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起伏不平的心情,過了好一會,纔對管青說道:“青兒莫要如此,本王此後,再不做這等事便是。”
依偎在劉辯胸口,管青沒再說話,她雙臂箍着劉辯的腰,勒的很緊很緊,就好似生怕鬆開手,劉辯會突然從她眼前消失一般。
劉辯率軍駐紮,邯鄲城內,此刻也是不太寧靜。
由於黑山軍團團困住出城的路口,城內與城外無法相互傳達訊息。劉辯的大軍駐紮處又太遠,城中的將士們,並不曉得,他們的援軍就在城外。
剛從涉國突圍而出,緊接着又被圍困在邯鄲城內。袁尚、袁熙麾下的冀州軍,士氣已是跌入了谷底。
城牆之上,一排排身穿大紅衣甲、頭盔上插着紅色羽毛的羽林衛,手持朴刀盾牌,挺直着胸膛,神色冷峻的凝望着城下的黑山軍。
邯鄲城,城池高堅。再加上羽林衛個個都是洛陽軍精銳中的精銳,雖說這幾日張燕曾指揮黑山軍連續發動了許多次進攻,黑山軍卻是連城頭都沒爬上過。
“趙將軍!”站在城牆上,眺望着城外的黑山軍,袁熙向一旁與他一樣望着城外的趙雲說道:“邯鄲雖說城池高險,可長久被困,終究不是法子……”“長久被困?”袁熙的話尚未說完,趙雲嘴角就牽起一抹淡然的笑意,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望向城外,對他說道:“城內糧草不缺,我等即便被圍上三月半載,也是撐的下去。可黑山軍,他們人數衆多,每日消耗是我等數十倍,且無補給,長期圍城,究竟是誰先撐不住,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