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內的穀場上,得了劉辯發冠的孩童正被一羣最大也不過三四歲的孩子圍着,一起玩着那隻金燦燦的發冠。
光禿禿髮髻朝天的劉辯,盤腿坐在一隻石碾子上,在他四周圍滿了已經坐下的男女村民。
直到村長與村民們引領着他來到穀場,劉辯才曉得,村子裡這些斷了手腳的漢子們,對軍令有着一種深入了骨髓的服從。
在村子裡的時候,劉辯就發現,這個村子裡幾乎每家每戶都供奉着一套物事。
他們供奉的是當初在洛陽軍當兵時穿過的衣甲和盾牌、兵刃。
被村民們供奉着的兵刃擦的很亮,顯然是每天他們都會愛不釋手的擦拭着兵刃,回憶着當初追隨劉辯征戰沙場的日子。
環坐在劉辯身旁,村民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劉辯的身上,劉辯也同樣環顧着他們。
“將士們,跟本王說說,有了家,有了婆姨,有了孩子,日子過的怎樣?”坐在石碾子上,劉辯微微欠着身子,向村子裡的漢子們問了一句。
“託殿下的福,我等日子過的都好。”沒了雙臂的村長也是盤腿坐在地上,躬着身子對劉辯說道:“有了地,有了房,與追隨殿下之前的日子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只是想念殿下,想念軍營,想念兄弟們!”
可能是這些話觸動了村長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話說到最後,村長竟是抽泣了起來。
村長抽泣了起來,整個村子的漢子都跟着抹起了眼淚。
“兄弟們想軍營,本王曉得!”村子裡的漢子一個個動情的抽泣着,劉辯心內也有些不是滋味,對他們說道:“可兄弟們要曉得,秦軍人數激增,本王養軍不容易。就連偏營的將士們,本王都讓他們建設村莊,做了軍戶!”
“殿下!”劉辯的話剛說完,早先那個始終不敢在他身旁坐下的漢子站了起來,對他說道:“小民雖是少了一條手臂,卻還剩下了一條胳膊。若是殿下需要,小民隨時願披堅執銳,再上沙場!”
“我等也願意追隨殿下,再上沙場!”斷臂漢子的話剛落音,又有許多殘肢斷腿的漢子跟着喊了起來。
其中有個兩條腿都被砍斷了的漢子,更是對劉辯說道:“小民雖是沒了雙腿,可上了沙場,就算是爬也會爬到敵軍陣前,多殺幾個敵人!”
漢子們胸中那一腔血性,讓劉辯心內一陣感動,他眼窩裡噙着淚光,朝漢子們不住的點着頭說道:“好!好!你們果真是本王帶出的兵!果真是本王的手足兄弟!”
話說到這裡,劉辯眼窩中的淚水已經是止不住的順着臉頰滑落。
環顧着村內的漢子們,他接着說道:“本王今日要你們記住一句話,無論什麼時候,你們都不是平民,而是本王麾下的猛士!是曾經讓敵人聞之膽寒的洛陽軍勇士!”
“殿下!”劉辯說完了這番話,一個斷腿的漢子擡手抹了一把眼淚,哽咽着對劉辯說道:“小民有個心願,不曉得殿下可否應允!”
“說吧!”斷腿漢子剛說出有個心願,劉辯就朝他虛擡了一下手,對他說道:“但凡本王能夠做到,定當應允!”
“甲冑昂貴,小民不敢多想!”斷腿漢子先是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失落,隨後扭頭看着跟隨劉辯來到村子裡的衛士們,向劉辯說道:“大秦軍隊雖說衣衫仍是紅色,可小民卻能看出,衣衫已是與以往大不相同。不知殿下可否賜小民一身大秦軍衣!”
斷腿漢子提出了想要大秦軍衣,全村的漢子們都滿眼期待的看向了劉辯。
他們雖是沒有把話說出口,劉辯卻是能看出,他們每個人都想要一身秦軍的軍衣。
“還有何人想要秦軍軍衣?”環顧着村內的漢子們,劉辯伸手抹了把臉頰,臉上漾起一抹笑容,向他們問了一句。
“我等均想要……”劉辯問起還有何人想要,村長低聲應道:“只是軍衣價值也頗爲不菲……”
“無須顧及那許多!”朝漢子們擺了擺手,劉辯扭頭看向身後的一名衛士,向那衛士吩咐道:“你先返回城內,告知軍師,要他備辦一車軍衣前來,給兄弟們每人發上一套!”
“諾!”衛士抱拳應了一聲,轉身飛快的跑想拴在村中的戰馬,沒過多會,一騎快馬邊衝出了村口,朝着洛陽城飛奔而去。
“有件事本王要告知你等!”待到吩咐衛士去給村裡的漢子們取來秦軍新式軍裝,劉辯又向漢子們說道:“日前袁術已然在淮南稱帝!”
他的這句話,無疑是在平靜的水面上丟下了一塊千鈞巨石。
村裡的漢子們頓時有些騷亂了起來,很多人交頭接耳的談論着什麼,片刻之後,一個漢子站了起來,對劉辯說道:“殿下,那袁術也忒大膽。有殿下在,他竟敢稱帝,着實該死!我等願爲殿下馬前之卒,討伐此賊!”
“袁術必死!”提起袁術,劉辯緩緩的站了起來,一手按着腰間佩劍的劍柄,一邊環顧着村內的漢子們,對他們說道:“楊奉將軍奉命前往淮南,向袁術討要傳國玉璽,以敬獻當今陛下,匡復我大漢雄風!哪想到那袁術,不僅不交出玉璽,反倒令軍士圍住館舍,楊奉將軍慘遭戕害,頭顱竟是被袁術做了祭天之物!”
“去他孃的袁術!”劉辯的話剛說完,一個漢子就破口罵道:“請殿下將我等編入軍旅,我等雖是殘疾,卻也有着一腔血性,定要爲楊將軍報仇!”
“報仇!報仇!”漢子的喊聲剛落,村子裡的所有漢子都跟着喊了起來。
眼窩中噙着淚光,劉辯環視着村內的漢子們,聲音帶着些許哽咽的說道:“你等跟隨本王也是有了許多時日,曉得本王是甚麼樣的脾性!但凡有人殺了本王兄弟,本王頂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所有的漢子都跟着劉辯吶喊了起來,那一張張雖是早已離開軍營卻剛毅不改的臉,也因憤怒而微微抽搐着。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楊奉將軍因何而死?”朝漢子們虛按了兩下手,劉辯向他們追問了一句。
被劉辯這麼一問,所有漢子全都靜了下來,一個個都只是把視線投向了劉辯。
他們知道,劉辯之所以問出這樣的問題,是因爲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們根本無須回答,只須靜靜的等待劉辯將答案說出便可。
“楊將軍之所以身犯險境卻毅然留在淮南,乃是他曉得,袁術一旦稱帝,大軍必定壓到洛陽等地。”眼窩中淚光漣漣,劉辯腔調裡帶着些許哽咽,對漢子們說道:“他希望本王和本王治下的所有人都知道,袁術之心乃在天下,而不是僅僅他一個楊奉!”
“讓袁術去死吧!”劉辯這番話說完,立刻就有一個漢子跟着喊了起來。
很多漢子緊接着都跟着嚷叫了起來,場面一時之間竟是充滿了血性和憤怒。
朝漢子們虛按了兩下手,劉辯接着對漢子們說道:“本王很想爲楊將軍報仇,可你們曉得本王因何到如今都沒有揮兵直搗淮南?”
一雙雙滿是茫然的眼睛看着劉辯,漢子們都是滿臉期待劉辯將話給說下去的表情。
“糧草!”終於,劉辯說出了這麼多天一直困擾着他的兩個字,他豎起兩根手指,面朝漢子們,對他們喊道:“僅僅只是因爲糧草,本王便無法出征,無法爲楊將軍報仇!”
“沒有糧草,將士們就要餓肚子,就要搶!就要殺!就要禍害平民!”臉頰憋脹的泛着紅,劉辯向在場的漢子們喊道:“我們秦軍是不是那樣的軍隊?”
“不是!”望着劉辯,所有的漢子全都應了一聲。
“告訴本王,你們將來該如何去做?”待到漢子們應了,劉辯才向他們追問了一句。
“殿下!小民等已然懂了!”村長臉頰上掛着淚痕,在劉辯發出最後一聲詢問時站了起來,向劉辯說道:“我等定當好生耕種,爲殿下、爲大軍、爲整個大秦多產糧草!”
“你們果真是本王的兵!”眼淚已是順着臉頰滑落,劉辯雙手抱拳深深躬下腰,向漢子們行了個抱拳大禮,哽咽着對他們說道:“本王敬謝兄弟們!”
“殿下!”當劉辯抱拳躬身,向他們行了個大禮的時候,凡是兩腿齊全的漢子,全都面朝着他跪了下去。
那些在戰場上丟了腿的漢子無法下跪,也都抱着拳,滿臉淚痕的向劉辯深深行禮。
劉辯在城外各處安置傷殘老兵以及偏營將士建起才村落巡視,洛陽城內,此時也在擴建着軍營。
偏營改爲軍戶,待到第二年豐收,糧草壓力便會小了許多,洛陽軍主力也在大肆擴招兵馬。許多京兆尹和左馮翊的精壯,均被選拔出來,編入主力新兵加以訓練。捱過餓、吃過苦,從死亡線上掙扎着活下來的兩地百姓很是清楚,如果沒有秦王,他們這些人或許早已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