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青退出帥帳,片刻後,兩名親兵掀開帳簾走入帳內,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隻冒着蒸騰熱氣的陶壺,另一人則捧着托盤,托盤上放着兩隻陶製的茶碗。
進入帳內,端着托盤的親兵,先是在離鋪蓋不遠的矮桌上擺放了陶碗,隨後又在呂布面前的小桌上擺放了一隻陶碗。
待到兩隻陶碗擺罷,那親兵把托盤放到臨近帳簾的地上,將那張離鋪蓋還有些距離的小矮桌搬到還坐在鋪蓋上的劉辯面前。
直到這親兵準備好了一切,提着陶壺的親兵才上前爲二人的茶碗裡斟滿了熱水。
茶碗中早已放妥了茶葉,熱水沖泡下去,頃刻間便被泡的鬆散,帥帳內很快就瀰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茶香。
“此茶乃是蒙頂山茶!”待到兩名親兵退了出去,劉辯端起面前矮桌上的茶盞,將茶盞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對跪坐於帳內的呂布說道:“本王並不識茶,不過此茶卻是認得。”
劉辯端起了茶盞,呂布也連忙將面前的茶盞端了起來。
不過他並沒有像劉辯那樣將茶盞湊在鼻子尖上去聞,而是扭過頭,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劉辯。
“要說識得此茶,還須提及昔日爲誅殺董卓,本王進入長安之時!”只是聞了聞茶水的清香,劉辯又將茶盞放下,擡頭看着呂布說道:“在司徒王允家中,本王與王司徒商討如何誅殺董卓,司徒恰好是以此茶招待本王。”
“王司徒故去,已是許久以前的事了!”劉辯提到王允,呂布的神色中流露出了些許失落,輕嘆了一聲,將茶盞放下,對劉辯說道:“當日李傕、郭汜圍城,末將不查城中奸細,以致長安城破。末將曾懇請王司徒隨末將殺出城去,可司徒擔憂陛下,抵死不願出城。待到末將領軍殺出重圍,當今陛下便再度淪入賊人之手,王司徒也身死殉國!”
“二賊勢大,城內兵微將寡!”跪坐在鋪蓋上,雙手按着矮桌桌面,劉辯望着呂布,嘴角牽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對呂布說道:“這又怎能怨得奉先?”
對王允之死,呂布心內始終是有些割捨不下,雖然劉辯開口勸慰,他的神色卻還是顯出了幾分落寞,輕嘆了一聲,雙手按在大腿上,並沒有去接劉辯的話頭。
“王司徒當日告知本王,本朝宣帝之時,高僧甘露普惠禪師於蒙頂山種下七株茶樹,其所創‘天風十二’茶藝,到如今也在坊間廣爲流傳。”再次端起茶盞,劉辯將嘴脣湊在茶盞邊緣,細細的了口茶水,微微搖了搖頭,接着對呂布說道:“茶,茶藝乃是關鍵。若是如今日這般直接用熱水沖泡,再好的茶葉,也是少了幾分滋味。”
跪坐在帳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劉辯。呂布的眸子中閃爍着疑惑的神采,對劉辯只是與他談及茶藝頗是感到不解。
“茶即如人一般!”將茶盞放回桌案上,劉辯擡起頭看着呂布,對他說道:“好茶猶如奉先,本是人間絕,無奈卻只是被熱水沖泡,缺失了茶藝,便少了許多滋味!”
劉辯如此一說,呂布頓時明白過來,劉辯是藉着茶來比喻他。轉念一想,這些年來他先是依附丁原,接着追隨董卓,雖說都是拜了二人爲義父,可事實上卻並不被重用,也就猶如好茶只是被熱水簡單沖泡一樣。
心下頗有感觸,從劉辯的話中也隱隱的聽出了一些別樣的意味,呂布連忙站起身,抱拳躬身面朝着劉辯,帶着無盡惶恐的對劉辯說道:“昨日末將唐突,還望殿下莫怪!”
“怎會怪罪於你!”擡手朝呂布擺了擺,劉辯的嘴角稍稍牽了牽,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對呂布說道:“將士們連日行軍,早已疲憊不堪!若非奉先提醒,大軍繼續向前,行進速度必是緩慢,恐怕到洛陽所花費的時日,要比歇息一日再行前進慢上許多。”
抱拳躬身,面朝劉辯而立,並不曉得劉辯是誇他還是損他的呂布,額頭上已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啓稟殿下,幾名本地官員帶着許多百姓來到軍營外!”就在劉辯看出呂布神色緊張,打算接着說話時,帥帳外傳來了一個親兵的聲音。
聽到那親兵的聲音,劉辯看了呂布一眼,見呂布始終低着頭沒敢望向他,他才頗是有些失望的站起身,向帳外問道:“大軍經過此處,本王並未知會任何人,本地官員因何領着百姓來此?”
“回稟殿下,百姓們得知大軍經過此處,特意殺了許多牛羊豬狗,另外又備辦了好些蔬果、糧秣送到牙門外,說是要勞軍!”劉辯的話音剛落,前來報訊的親兵立刻便回了一句。
得知是本地官員帶着百姓們來勞軍,劉辯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跨步朝帳簾走了過去。
就在與呂布擦肩而過時,劉辯扭頭對還保持着抱拳躬身姿勢的呂布說道:“奉先隨本王走上一遭!”
“諾!”從未被劉辯留在身邊,陡然聽得劉辯要他陪同走上一遭,呂布愣了一下,心頭頓時一喜,趕忙應了,在劉辯掀開帳簾走出去時,也跨步跟了出去。
剛出帥帳,劉辯就翹首朝遠處的牙門方向望了過去。
牙門附近聚集了許多洛陽軍的將士,在身穿大紅戰袍的洛陽軍將士外圍,是黑壓壓一片至少千餘人的勞軍百姓。
看到聚集在牙門外的百姓,劉辯眉頭微微擰了擰,跨步朝着牙門方向走去。
見劉辯跨步走向牙門,呂布連忙跟了上去。呂布剛擡腳跟上,十多名劉辯的隨身衛士就緊緊隨在二人身後。
圍在牙門內的洛陽軍,沒有得到劉辯的命令,雖然當地官員帶着百姓們送來了許多已經屠宰並且洗剝乾淨的牛羊豬肉還有無數蔬果、糧秣,可洛陽軍的將士們,卻把他們擋在了牙門前,不讓他們入牙門半步。
“殿下來了!”劉辯與呂布到了牙門近前,人羣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聽到喊聲,圍堵着牙門的洛陽軍紛紛扭過頭,見果真是劉辯來了,趕忙給他讓出了通路。
“這是怎了?”到了牙門前,劉辯先是扭頭朝撤步退到一旁的洛陽軍將士們看了看,隨後將視線轉到了還站在牙門外的幾名河東官員身上,向那幾名官員問道:“因何領鄉親們來到軍營?”
“回稟殿下!”劉辯開口詢問百姓們來此的原因,那幾個官員立刻便緊張了起來,一個個臉上都現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其中一名官員趕忙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聽聞殿下領軍來此,鄉親們殺牛宰羊,備辦了許多肉食,另外還準備了蔬果、糧秣,婦人們也爲將士們縫製了不少軍鞋,特意前來勞軍。我等身爲地方官員,曉得不該如此,可鄉親們愛戴殿下,攔阻也是攔阻不住……”
“攔阻?”官員的話音才落,劉辯就微微一笑,重複了一遍所說的兩個字,雖是有心對那官員說些什麼,可最終說出口的卻是:“既然鄉親們來了,因何不請進軍營?”
得了劉辯這句話,領着許多洛陽軍將士圍堵在牙門前的裨將趕忙朝牙門附近的洛陽軍擺了擺手,高聲喊道:“衆軍撤開,請鄉親們進入大營!”
隨着裨將的一聲令下,堵在牙門內的洛陽軍紛紛又向兩側退了退,只餘下劉辯、呂布和護送劉辯來到此處的幾名親兵。
圍堵着牙門的洛陽軍撤到了一旁,牙門外的百姓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遲疑了好半晌,纔有一個老者蹭到先前回劉辯話的官員身後,小聲對那官員說了句什麼。
聽了老者說的話,官員雙手抱起,剛剛躬下身子,正要對劉辯說話,劉辯卻向那老者虛擡了下手,對老者說道:“老丈,有甚話只管對本王直說,無須通過他人之口轉告。”
劉辯一句話,把官員剛要說出口的話給噎了回去。
立於牙門外,那官員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勢,卻沒敢將想要說的話給說出口。
跟官員說了句話的老者,聽得劉辯要他直接說話,趕忙佝僂着身子,神色間帶着難以掩飾的慌亂,對劉辯說道:“殿下恕罪,鄉親們只是覺着,人太多,進了軍營終究不好。只是讓一些人擡着勞軍的肉糧進入便可!”
“無須顧忌甚多!”抱起雙拳,朝擁堵在牙門外的百姓們拱了拱,劉辯臉上帶着笑容,對百姓們說道:“眼下無有戰事,大軍只是在這汾水岸邊駐紮一日,並日一早便走,鄉親們只管入營,請!”
說着話,劉辯撤身站到了一旁,向牙門外黑壓壓成片站着的百姓做了個請的手勢。
帶着肉食、酒水以及蔬果、糧食的百姓,得了劉辯的邀請,一個個心內激動萬分,也顧不得那領着他們來到軍營的當地官員臉上神色難看,雜七雜八的高聲喊着“多謝殿下”,在與劉辯對話的老者引領下,擡着勞軍的物資,紛紛涌進了軍營。
上千名前來勞軍的百姓進了軍營,幾個領着百姓來到此處的官員跟在後面,擡腳也想跟着百姓們進入營地,卻被牙門兩側的洛陽軍兵士攔住了去路。
扭頭看了那幾個當地官員一眼,劉辯眉頭微微一擰,跨步跟着百姓們向軍營內部去了。被攔在牙門外,幾個當地官員正灰頭土臉的不知該如何纔好,跟着劉辯一同來到牙門處的呂布跨步走向了他們,壓低了聲音對他們說道:“百姓不易,你等竟是要他們屠狗宰羊,送來如此多的糧食、蔬果,莫非還以爲殿下會賞賜你等不成?”呂布一句話點到了關鍵所在,那幾個官員頓時大吃一驚,趕忙抱拳躬身,由於恐慌,後脊樑上的衣衫都已被冷汗打溼,齊聲對呂布說道:“我等無知,懇請將軍救救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