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御軒卻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哪怕沈歸雁已經在催促，但他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管盯着她看，彷彿要透過她的眼眸，看穿她的心。
沈歸雁難得再看到他這麼傻呆呆的樣子，不由得推了他一把。
“快去呀！”
他順勢握住她的手，依然不夠確定。
“你是真的想要我去？”
“嗯。”
“不會生氣？”
“生什麼氣呀？”
“那你也不是在口是心非？”
“煩不煩！我是讓你去解決問題，又不是讓你去和劉嫣談情說愛，爲什麼要口是心非？少廢話了，快去！”
“……”
“現在府裡已經夠亂的了，至少別讓劉嫣在這個時候再製造出什麼事端來呀！”
“好吧！”很顯然，沈歸雁的最後一個理由成功的說服了高御軒，他終於鬆了口，“那我就去看看，馬上就回來。”
沈歸雁點點頭。
他走了兩步，便猝不及防的回過頭來，似乎想要確認在他走了之後她有沒有不開心，見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他這才放心離開。
沈歸雁看着他謹慎的模樣，不禁想笑。
他們有過的誤會太多，所以纔會變得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以前的她，想過各種點子，千方百計的阻撓劉嫣進府來，不過是因爲她不夠自信，害怕他們見了面便舊情復燃。
但現在，他的心在她這裡，他去見誰不見誰，又還有什麼區別呢？
劉嫣自入府以來，便被高御軒安置在一處僻靜的小院裡，與府裡的其他人素無往來，這麼長時間也算是風平浪靜。
但，她終究是懷揣着報復的目的而來。
從她知道高御軒爲了沈歸雁而騙她嫁給尤錦笙的那一刻開始，多年的愛意已經化作仇恨的火焰，在她的心裡熊熊燃燒。
她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是拜高御軒所賜。
這成爲她無法擺脫的魔障。
她被迫嫁與他人，她的清白之身也毀在那個雨夜裡，她已經苦不堪言，什麼都沒有了，怎麼可能會讓高御軒好過？
她就是要逼得他妻離子散。
然而，她設想得太好，現實卻不如人意。
高府接二連三的發生這麼多事情，是她始料未及的，所以高御軒長時間不在府內，她也什麼都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終於等到他回來。
以往，哪怕只是敷衍，高御軒好歹還會應付一下她，但這次回來不僅不來看她一眼，她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見，而且還……
高御軒走進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凌亂的場景。
劉嫣在哭鬧着。
她身邊的丫頭和小廝一邊拉住她一邊勸說……
稍有不慎，她似乎真的就要往牆上撞。
高御軒扶額，呼出了一口氣……
他一直躲着不願意見劉嫣，不僅是因爲害怕沈歸雁誤會的緣故，更因爲他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
他看着這場面，看着那個人，只覺得陌生。
他曾愛過的劉嫣，亦是個善良聰慧的女子。
爲什麼變成這樣？
如果這改變僅是因爲他，那他肩上所擔負的罪孽該有多沉重，他害怕面對這樣的沉
重，更不願看到在劉嫣面前的那個自己。
然而，他一直躲避，這個問題一直都在。
無濟於事。
所以，他唯有面對。
院子裡的下人看到他之後，紛紛都鬆了口氣，劉嫣看到他，也終於停止了撒潑哭鬧，他揮了揮手，讓其他的人都退下，然後一步步的走到劉嫣面前。
她側首瞪着他。
從她凌亂的髮髻和衣衫，就能看得出來她在想盡了各種方法也不能見到他一面的時候有多麼歇斯底里。
兩人對視着。
一個滿眼恨意，一個冷漠如斯。
最終還是高御軒開口打破了這僵局，“鬧夠了沒有？！”
他沒有惡狠狠的質問她，開口的時候，聲音輕輕的，但隨之而來的卻全是疲憊和無力，這一刻，他在她面前透支着他的耐心。
劉嫣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只覺得惶然可笑。
“你覺得我在鬧，高御軒？”
“難道不是？”
“你以爲我想鬧，你以爲我是爲什麼變成這個樣子的？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你憑什麼還來質問我？”
“……”
高御軒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
他最怕這樣。
劉嫣將這個沉重的枷鎖套在他的脖子上，讓他掙脫不得。
都是因爲他！
那麼，他和沈歸雁走到今天這一步，又是因爲誰？
他知道劉嫣已經今非昔比，她固執的痛恨着他，他再與她說什麼道理都已經沒有用，只好道：“你鬧了這麼久，不久是想逼我現身嗎？我現在來了，你想做什麼？”
“你說我想做什麼？你不肯見我就罷了，還要把我趕出高府去？”
她用了這個字眼，趕！
高御軒沒有否認，他的回答就一個字。
對！
就是趕！
他望着眼前狼狽的女人，心中除了沉重之外，已經沒有了其他的情緒，所以那些絕情的話可以輕而易舉的脫口而出。
“我要你離開，有什麼不對嗎？這裡是我家，我們是什麼關係？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高家又不是慈善堂，我也沒有義務養着你，既然我沒有興趣做善事兒，那麼我讓你現在就離開我家，有什麼不對？”
“你！”
劉嫣咬着脣，氣得臉都白了。
她激動得怒喊出聲來，“高御軒，你忘恩負義！當初是你把我接到高府來，你還答應過等你的守孝期過了之後就會娶我進門的！”
“我答應過你的事兒，你答應過我的事兒，多了去了！哪句真哪句假，哪句又做到了，早就已經不重要了，我也不是那麼忘恩負義，而是你我之間早就沒有什麼恩義可言了，我那時候爲什麼答應你，你還不是最清楚嗎？”
“……”
劉嫣怒視着他。
縱然心中有許多話要說，卻被他這一句噎得說不出口來。
他爲什麼接她到高府，爲什麼會答應娶她，不過都是受不住她的威脅。
“你居然出爾反爾……好……”劉嫣點點頭，憤怒的目光彷彿淬了毒，繼續道，“你敢這麼對我，你就不怕把我逼急了，到時候沈歸雁……”
“同心蠱已解，你威脅不到我了。”
高御軒沒等她的話說完，便出聲打斷。
他以往在面對劉嫣的時候總是拖泥帶水，不夠果
斷，也因此吃夠了苦頭，所以現在該狠心的時候，就必須狠下心來。
他這麼直接，就是想要告訴劉嫣……
廢話不必多說了。
她唯一能用來威脅他的把柄，已經不存在了。
他什麼都不怕了！
“！”
劉嫣聞言，不禁踉蹌的倒退了一步，怔愣的望着他。
半晌之後，她才忽然反應過來，倉皇的搖着頭，喃喃的道：“不可能的！尤大娘說過同心蠱無解，你騙我，一定是你騙我的……”
她沒法接受這個事實。
高御軒任她擺佈，是因爲沈歸雁的生命掌握在她的手上，他現在想要一腳將她踹開，是因爲她已經威脅不到沈歸雁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沈歸雁！
她怎麼接受？
她忽然衝到他面前去，揪住他的衣襟，使勁的搖晃着他，尖聲叫起來，“不可能的，高御軒，你在騙我對不對？不可能……”
高御軒看着她雙目瞠圓，歇斯底里的樣子，別開眼去。
他不願看……
其實，他一點兒也不想和劉嫣鬧到這個地步，但劉嫣卻非要將自己困死在牛角尖裡，看到她目前的狀態，他忽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看來他回府以後，偶然間從下人口中聽到的那些議論聲，並非空穴來風。
那些小丫頭都在私底下說，劉嫣瘋了！
他親眼所見，就算現在還沒瘋，估計距離瘋也不遠了。
她走不出來。
她將自己活活的逼成這樣！
他不用去看她，光是聽着她的聲音就覺得喘不過氣來，他閉了閉眼，拿開她的手，用力的將她甩開。
劉嫣不備，摔倒在了地上。
她沒有馬上起來，也沒有再衝過來抓住他不依不撓，她只是軟軟的坐在那裡，忽視了摔倒時的疼，甚至忽視了他。
她雙目無神，也不知是看向了哪裡，一個勁的搖着頭，喃喃的出聲。
“不可能的，你騙我，你騙我……”
高御軒垂眸望着她，再次呼出了一口氣，將堵在心口處那股壓抑的感覺呼出了一點點，竟感到茫然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到底是該向她伸出手，在她徹底的跌入深淵永不超生之前拉她一把，還是就此對她狠下心來……
就在這時，卻又有一個小廝匆匆的奔進院子裡來。
大喊道：“大少爺，大少爺……”
高御軒聽到這喊聲就皺了眉。
當家不易。
大事小事一樁接一樁，從未斷過。
他卻不能不管。
“什麼事兒？”
那小廝奔到他的跟前，看到伏在地上的劉嫣，心下有幾分遲疑，但高御軒的目光極其堅定，他這才說道：“何源找到了。”
高御軒眼前一亮。
煩擾了這麼久，終於盼來了一件不算壞的事情。
他連忙問道：“人在哪裡？”
小廝道：“秦宋已經將人押進了府，估計這會兒已經往梧桐去了，特地讓我來通知大少爺一聲。”
“去看看。”
高御軒瞥了一眼劉嫣，很快便邁步離開了。
劉嫣一直在自言自語着，看着他走開了，才猛然醒悟過來一般，嘴裡依舊在念着“不可能，你騙我……”之類的話，然後追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