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庭山。
漫漫黃沙綿延起伏,如今卻被皚皚白雪覆蓋,遠遠望去,竟像是一座座小雪丘,向天邊延伸開去,一望無際。
在兩座矮丘之間的低窪之處,搭着一個小小的圓帳。
四周圍,團團圍繞着面容清冷的白衣女子,彷彿要與這漫天白雪融爲一體。
帳子裡,梅蘭菊身披貂皮披風,身姿妖嬈的斜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睨着被五花大綁推倒在地的母子兩人。
赫然就是梅君竹和她的兒子高御陽!
梅君竹的髮絲已經散亂,整個人狼狽不已。
她掙扎的時候,梅蘭菊已經媚眼一挑,嗤笑道:“都到了我的手上,你還以爲自己能跑得了不成?這繩索只能越掙越緊,想吃苦頭的話,就儘管掙扎好了。”
梅君竹呆了一下,不動了。
“唔唔……”
她的臉上全是焦慮,掙扎不得,想說話卻又被堵住了嘴巴,她只能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梅蘭菊,唔唔的發出含糊的聲音。
梅蘭菊本來不欲理會,但看到她實在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更何況,姐妹二人分開這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見了面,不抓緊時間敘敘舊,豈不是可惜了。
她擡手一揮,再指了指梅君竹……
她手下的白衣女子馬上就領會到了她的意思,步履輕盈的邁上前來,將貼在梅君竹嘴上的膠布撕開來。
“咳咳……”
梅君竹憋了太久,這會兒猛地歪頭到一邊,咳了起來。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她望着同樣被綁住的高御陽,急急的開口,“陽陽……梅蘭菊,你放了我兒子!”
梅蘭菊不屑的冷嗤道:“我還以爲你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和我說,原來就是要說廢話的嗎?既然如此,那我覺得你的嘴還是堵上比較好。”
“不!”
梅君竹焦慮不已。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的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和情緒,哀求道:“姐姐,陽陽是無辜的,我們之間恩怨,你儘管衝着我來,不要牽扯到他……”
“是麼?”
梅蘭菊斜眼睨了過來,眼中的冷意,讓人不寒而慄。
她忽然起了身,走到高御陽的身邊,蹲了下來。
高御陽同樣被綁住了身子,堵住了嘴,十二三歲的少年,已經長得俊朗不凡,如今雖然身陷囹圄,但是當梅蘭菊走近的時候,那雙眼中卻迸射出堅毅的光芒,死死的瞪着梅蘭菊,沒有任何要求饒的意思。
梅蘭菊卻朝他伸出手去……
就在梅君竹的心都揪起來的時候,卻見梅蘭菊只是伸手捏住了高御陽的下巴,將他倔強臉狠狠的扳了過來。
“他哪裡無辜了?他難道不是你和靳一諾所生的孽種?”
“不是!”
梅君竹立刻否認,急忙的道:“他和一諾沒有任何關係,他姓高,他的父親是臨安侯!當年豔血盟被滅,我們姐妹在紛亂中被迫分離,我一個弱女子,又不會武功,孤身在外漂泊不定,後來幸得侯爺垂憐,我便入了高府,成了臨安侯的小妾,一諾則是拜了神女峰的高人爲師,我們這些年尚少來往,我和他也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是嗎?說得跟真的一樣,我都快要相信了……”
“這都是真的,我可以發誓!”
“少跟我來這套!梅君竹,你拿我當三歲小孩哄呢?你對靳一諾的那點兒心思我會不知道?若不是你這個賤人迷惑了他,他又怎麼會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當初豔血盟被剿滅,你和他一起逃出來,你不和他在一起,反而去做人家的什麼小妾,你當我是傻子嗎?”
“……”
梅君竹一愕,竟無言以對。
這是事實!
但,箇中的緣由,卻沒有辦法向梅蘭菊道明。
她現在只是後悔。
當她的身份在高府再也瞞不下去,高世邦秘密給了她一紙休書之後,她還記得去向沈歸雁辭行的時候,沈歸雁對她說的話……
離開,何嘗不是一個契機。
她早該看開這一切的。
有些包袱太沉重,她即使是犧牲了自己的幸福,也未必肩負得起,那麼就此離開高家,豈不是就可以和靳一諾雙宿雙棲?
雖然,遲了十幾年……
她離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當然就是前往白雲觀去接自己的兒子,她和高世邦的兒子!
她對梅蘭菊所言,句句屬實。
當年決定嫁入高府,並生下了孩子之後,她就知道此生與靳一諾再無可能了,可是,誰讓她姓梅,她不能負了父親臨終所託,就只能負了靳一諾。
十幾年來,靳一諾一直都在背後默默的關注着她。
所以,她離開高家,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他找到了他們母子倆,所說的還是年少時的那一番話。
在一起。
她,永遠都是他最珍視的人!
可是,她怎麼還能配得上他?她已經嫁過他人,還與別的男人生了孩子,怎麼還有臉和他在一起?
他這樣的男子,應該配更好的女人。
儘管靳一諾的意思很明確,但她都是一味的拒絕,就是心裡的那道坎連自己都跨不過去,所以她纔會趁着靳一諾不注意,想要偷偷的帶着兒子一走了之,她以爲上天總算是待她不薄的,至少後半輩子還有兒子相依爲命。
豈料,失去了靳一諾的庇護,他們孤兒寡母的馬上就落到了梅蘭菊的手上!
梅蘭菊看到她無言以對的樣子,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陣洶涌的恨意,因爲梅君竹的沉默,在她看來就是默認!
“怎麼,沒話說了嗎?”
“……”
“你說,你和靳一諾的孽種,我要怎麼處置纔好?是現在就乾脆點兒把他殺了,還是留着慢慢折磨?”
“不要!”
梅君竹慌了,馬上叫出聲來。
梅蘭菊卻道:“我看還是留着慢慢折磨纔好,等靳一諾也來了,我就讓你們親眼看看我是怎麼樣刮他的肉,喝他的血,哈哈!”
“梅蘭菊,你瘋了?他還只是個孩子!”
“那又怎樣?你和靳一諾欠了我的,就由你們的孽種來還,你不覺得這個提議很有趣嗎?”
“……”
梅君竹看着她瘋狂的模樣,竟不知說什麼纔好?
梅蘭菊是真的瘋了!
否則,她和靳一諾,究竟欠了她梅蘭菊什麼呢?
梅蘭菊所恨,不過就是靳一諾不愛她!
還有……
梅君竹心中很清楚,她們姐妹倆之所以反目成仇,除了愛上同一個男人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她心中有過遲疑,但是實在害怕梅蘭菊一旦瘋狂起來,真的會做出什麼傷害高御陽的事情來。
所以,斟酌再三,她還是說出了口。
“姐姐,你放了我兒子!”
梅蘭菊感受到了她這話中的堅決,嘲諷道:“你現在人在我手上,憑什麼和我談條件?”
“你不是想知道父親留下來的寶藏在哪裡嗎?”
“!”
梅蘭菊渾然一怔。
她終於鬆開了高御陽,大步跨到梅君竹跟前,一
把揪住梅君竹的衣襟,眼中怒火噴薄,彷彿天地之間都爲之變色。
“寶藏在哪兒?”
梅蘭菊眼中的恨意,絲毫不因她們之間的姐妹關係而有所收斂。
反而,因此越燒越旺。
爲什麼?
她們是姐妹,並且她還是正妻所出的嫡女,梅君竹又算是什麼東西?
靳一諾另眼相看也就罷了,爲什麼就連她們的親生父親都要偏心至此?豔血盟興盛一時的時候,那個老不死的就想要把她嫁出去,然後將整個豔血盟留給梅君竹和靳一諾;豔血盟就剿滅的時候,她們梅家先祖所累積了上百年的財富,居然還是隻告訴給梅君竹知道,這樣的區別對待,她的心中豈能不恨?
若不是隻有梅君竹和靳一諾知道寶藏所在地,她早就殺了這個賤人!
什麼姐妹情誼,早就已經被仇恨覆蓋了。
梅君竹知道這是自己唯一能保命的護身符,所以她不能輕易妥協,面對梅蘭菊的咄咄相逼,她也強硬起來。
“你先放了我兒子!否則,我就咬舌自盡!我告訴你,你是逼不了一諾開口的,如果我死了,你再找一百年也不可能知道寶藏在哪兒!”
“你!”
梅蘭菊怒極。
她最恨這種威脅,但是,找到寶藏,並不只是出於私心,三皇子那邊已經在施壓,令她將寶藏找到。
所以,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終於鬆開了梅君竹的衣襟,並毫不留情的推倒在地。
在沒找到寶藏之前,梅君竹還當真動不得。
她背過身,又重新坐回了之前所坐的椅子上,厲聲道:“好!我可以答應你!如你所說,你兒子是無辜的,只要我能借此機會將靳一諾引出來,我要的只是你們倆的命,倒是可以放了你兒子一馬。”
梅君竹鬆了口氣。
爲今之計,只能拖一時是一時了。
若是靳一諾不來,他們母子兩個在梅蘭菊的手上必死無疑,她死了倒是無所謂,但是她的陽陽可怎麼辦?
可是,若靳一諾來了……
這龍庭山已經被豔血盟佔領,這裡到處都是她們的人,如果靳一諾來了,他們又哪裡還能有活路?
然而,不到一刻鐘的工夫,天地間忽然風雲突變,風起雲涌……
鋪在黃沙上的積雪忽然被疾風颳起,風捲雲殘,瞬間讓人睜不開眼來,就連梅蘭菊所待的圓帳也在頃刻之間被颳走。
尚未回過神來,忽見一人手持利劍,從她的頭頂飛刺而來。
梅蘭菊一怔。
她竟忘了抵擋。
因爲,此人衣玦飄飄,俊美如仙,正是她闊別了十餘年未曾相見,卻一直念念不忘的男人。
靳一諾!
他潛伏在封城,一直在找機會救梅君竹。
但是,梅蘭菊的手下人多勢衆,他若想成功,只能出其不意。
或者,擒賊先擒王!
只要活捉了梅蘭菊,一切都好說。
然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剛在地宮裡聽到消息的阿醜也飛速趕來,他縱身飛出,在靳一諾得手之前,已經擋在了前面將梅蘭菊護住,大刀舉起,刀光劍影相觸,就連想要上前幫忙的一羣白衣女子都被這掀起的颶風逼得連連後退……
此時,高御軒帶人躲在不遠之處看着這邊的動靜。
梅蘭菊設了這個局,若是能引出靳一諾,也算幫了他一個大忙。
果然,成功了。
剎那間,黃沙與雪花飛濺,他這邊的一行人連忙用手捂住了眼,伏在地上不敢妄動,畢竟是高手過招,果然不同凡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