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鷹不欲在這件事上跟她多說，轉開了話題：“老賀，跟曹練說一下晚上那倆人。”
葉卞靠在副駕座位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笑：“我都告訴阿練了。一個老派的留洋博士，和他們家小紈絝。怎麼樣，這個定位準不準？”
雷鷹哼了一聲：“不準。”
賀仲笑了笑，詳細解釋道：“曹練，晚上這兩位，一位是當年庚子賠款的最後一批留洋學生的第二代，一開始就看準了國內會亂，所以一出去就躲在英國，一口氣躲到了改革開放纔回來。不過，一回來就跟當年還留下來的上一代的老關係接上了頭，所以生意做得極大。業內人送外號銅鶴先生。說的是他有一隻最心愛的古物，乃是唐時的一盞銅鶴宮燈。其實大家還有一層意思，就是這位老先生極摳門，比鐵公雞的層次還要高一截，所以叫作銅鶴！”
曹練聽到這裡，笑了笑。
賀仲看着路上漸漸多起來的車輛，分心開車，口中的話就不連貫了：“至於另一位，是他老人家最得意的長孫，呃，我去這輛寶馬瘋了吧……”
葉卞看着他直樂，笑罵：“得，安生開你的車吧。我來。”
雷鷹看他又要轉過身來看着自己和曹練的臉說話，皺了皺眉頭，徑直接上：“譚永勝是清華的交換生，在英國呆了兩年，後來直接在那邊唸到了博士。他是譚家這一代的佼佼者，心氣高。我們的東西倒的確是他的急缺。但他的眼光同時也很高，不僅僅看商品，多一半是看合作的人。”
說完，雷鷹打量了曹練一番，才道：“你一會兒讓酒店的人好好給你收拾收拾這張臉。否則譚艾吉會說我們不重視他們，連基本的宴會禮節都不要了。”
曹練臉上一紅，但還是嘴硬了一句：“女生出差哪有臨時通知的？我什麼裝備都沒有，想收拾也得能空手化得出來啊！”
葉卞哈哈地笑了，又加了一句道：“這一老一小有個祖傳的毛病。阿練你一會兒離他們倆都遠一點兒。”
曹練眨眨眼：“呃？”
賀仲從後視鏡裡看到葉卞和雷鷹都別開了臉，笑了起
來，道：“喲！少見啊！你們倆竟然在這種話題上會臉嫩——阿練，譚家是一家子色鬼，張口閉口好色不淫。要是他們倆敢對你有什麼明示暗示，你不要擔心，手裡酒杯砸過去就好。”
雷鷹聽了這話，倒是贊同地揚起了嘴角：“沒錯！曹練你記住，致勝有致勝的格調，你的底線，可以很高，甚至可以高得離譜。明白嗎？”
曹練明白了過來，反倒滿不在乎地笑了：“呵呵，好啊！反正碰到不長眼的，罵不過我可以動手，是這個意思吧老闆？”
葉卞想起曹練的身手，頓時一臉的興奮：“啊啊啊，我忽然好期待今天譚家老小流氓瞎了眼啊！”
雷鷹嗤笑一聲，漫聲道：“我只希望今天能看看譚艾吉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爲什麼非要我帶你一起過來才肯談……”
葉卞哼了一聲，聲音變得冷淡生硬：“不過是看上了葉家的軍方背景。現在他做的那些東西，如果想要更大的名氣和市場，被軍方大宗採購一次，不是最快捷便利的途徑麼？”
曹練的目光在雷鷹和葉卞之間好奇地來回掃視。
雷鷹的嘴角不屑地揚起：“如果是爲了這個，那他可就失策了……不過，我怎麼都不信譚艾吉是那麼消息閉塞的人。你和家裡翻臉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他怎麼會到了今天還在打你的主意？難道他從哪裡得到了葉家想讓你重新回去的信兒？”
一旦涉及這種家族內外爭鬥，葉卞的大腦回路瞬間變得格外陰險狡詐：“你錯了。我猜，他是和我們家的什麼人達成了什麼協議。要不然，就是用這張單子買你，通過你把我逼回葉家；要不然，就是在這張單子裡給咱們下了什麼套兒，致勝一死，葉家就有了光明正大跟我談的資本。”
一輩子都接觸不到這種層面爭鬥的曹練，從葉卞的話裡聽到了從未想象過的森冷酷寒。
雷鷹看了一眼打了個冷戰的曹練，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了握她的胳膊。卻嚇得曹練一呆，然後才慢慢地放鬆了下來，感激地擠出了一個微笑。
葉卞卻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邊從我們手裡拿
到他想要的物美價廉的芯片，一邊從葉家得到可以在軍方得到採購的承諾，然後還能順便坑我一把——這廝從小到大都在跟我比，有這樣能踩我一腳的機會，只怕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也會不怕死地撲上來！”
曹練終於能夠試圖去理解一下葉卞的思路，聞言皺眉問道：“那他不怕你跟葉家提條件，讓葉家必須狠狠坑他一把，然後纔會回去？”
雷鷹和賀仲不覺都被曹練的小女人心思逗得笑起來。
雷鷹更是下意識地用手背抽了曹練的胳膊一下子，笑道：“如果葉家能這樣不講信用，你覺得憑什麼他們家能有這麼赫赫的聲威？”
葉卞卻有些悻悻，嘟囔：“我何嘗不想跟家裡提這樣的條件？可是葉家多少年的聲譽，總不能毀在我一時任性上……”
曹練瞪了雷鷹一眼，自己摩挲着被抽得有些疼的大臂，一邊抿了抿嘴，對葉卞道：“其實，你只要已經下定決心會回去，行事就會變得束手束腳，對吧？”
這一句話出口，賀仲實在是太過出乎意料，竟然再點了一腳剎車。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響聲。
車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葉卞再次轉過頭來，看向雷鷹：“公司下一步的方向要改。”
雷鷹從沉思中擡起臉來，有些凝重：“阿嬌之前幾次欲言又止，是不是就是因爲這個？”
賀仲長長地讚歎一聲，大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盤，高聲道：“阿練！我回去一定要請你吃大餐！”
曹練沒有笑，只是輕嘆了一聲，也沉默下去。
她資歷太淺，對這些事一則不擅長，二則不瞭解。
但是，她覺得自己還算是瞭解葉卞和雷鷹——而且只是他們倆有可能的驕傲的那一部分。
他們其實還是厚道的。
他們雖然驕傲，但其實還是很在意家裡。所以，一旦家裡利用了他們的這種在意，對他們發起攻擊的時候，他們會很容易掉到那些圈套陷阱裡。
這樣的人，看起來也許傻乎乎的，但往仔細裡想，卻令人欽敬，憐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