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銅鶴和譚永勝的長相非常相似。
按照中國人的習慣，老人都會極喜歡樣貌性格跟自己相似的孫輩。更何況，這個孫輩還是長房長孫，還不一般地聰明能幹！
譚銅鶴帶着老派人物的鮮明特點和在英國生活半生的特別印記，金絲眼鏡，文明拄杖，黑色的Burberry晚宴西服，挺直的脖子和腰板，看到旁人時那種矜持的冷淡，溫文爾雅的倨傲，以及，身體距離上異常的疏離。
曹練本來以爲他會真的像英國紳士一樣輕輕地跟自己搭一搭手，結果卻發現譚家這位老爺子連笑容都吝嗇於給自己一個，目光淡漠地從自己身上一掃而過。
雷鷹察覺到了這一點，極爲不快，面色淡然下來，原本打算給出的對長輩的恭順，也迅速地收了回來，只是公事公辦地輕輕點頭：“譚先生。”
譚永勝——英文名字Edge，所以人稱譚艾吉——則似乎與祖父是截然不同的風格，不僅在衣着上變成了更加新潮的紀梵希，而且一上來就張開雙臂，熱情地高聲招呼葉卞和雷鷹，而且，巧妙而陰險地，把葉卞的名字放在了雷鷹前面：“葉少！雷總！好久不見！”
然後誇張地向着曹練深深欠身：“啊喲！你們竟然還有這麼美麗的小姐隨行！這真是我的榮幸！”
說完，上前一步，竟然要行吻手禮。
曹練自然是發現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賀仲，心裡已經是十萬八千個不爽，見狀，低頭，雙手把包包拿了起來，微微點頭，回了一個類似日式的欠身：“小譚先生，初次見面，您好。”
譚艾吉的右手向前伸着，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一直淡定地持着得體微笑的曹練看着他強橫地依舊伸在自己面前的右手，輕輕地笑起來：“真是抱歉了。我從來沒有去過國外，也沒有讓別人行吻手禮的習慣。小譚先生，強人所難可就不是紳士所爲了哦！”
譚銅鶴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皺了皺眉，淡淡開口：“小葉，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麼沒規矩！”
葉卞笑嘻嘻的，雙手插在褲兜裡，一貫的吊兒郎當的樣子，深以爲然地點頭：“是啊是啊，這樣沒規矩！才見面就逼着人家女孩子拿手過來
親，不給親還讓家裡大人出來倚老賣老，嘖嘖嘖，真不知道這到底是幾輩子沒見過女人！”
譚銅鶴的臉色難看得幾乎能讓人感覺到山雨欲來的風暴。
雷鷹卻一個眼神都不給他，只是看向譚永勝：“Edge，這位是曹練，我的女伴。”
譚永勝的臉色也不好看。
但是雷鷹已經給了他臺階，如果不下，那分分鐘就是翻臉的節奏。葉卞的態度已經十分明顯，壓根不吃自家祖父那一套。如果自己還拿搪，不用說，這單生意不用進入正式談判階段，現在就可以直接告吹。
譚永勝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曹小姐真是個有趣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美麗又有趣的小姐。我們以後可一定要保持聯繫！”
曹練對幾個男人之間的暗涌激流熟視無睹，只是優雅地微笑着點頭，在雷鷹的幫助下輕盈坐好，然後纔回答譚永勝：“小譚先生客氣。”
賀仲在一邊，對於譚氏祖孫的惺惺作態一點兒都不以爲忤，笑着招呼侍者：“服務生，已經超過七點半十分鐘了，催你們的菜！”
晚宴時間是七點半。
這個時間是譚永勝自己定的。
但是，譚氏祖孫遲到了十分鐘，而且，見面時並沒有任何解釋。
這本身就是一種蔑視。
大家都沒有提及。
如果真的是一場融洽的晚宴，那麼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事兒。可現在甫一見面就劍拔弩張，那麼，不論是什麼事，就都可以拿出來打臉了。
曹練深諳吵架的真諦，怎麼會不明白賀仲的意思？
待看到譚永勝即將發作一樣要把火氣撒在賀仲身上時，曹練優雅地一笑，中間截斷了他的視線：“小譚先生，都忘了介紹。這位是致勝公司的公關部經理賀仲賀先生。他和帝都、A市、B市等數座大城市的媒體都有着良好的私人關係，早年間還在香港體驗過底層生活，對於人性和商場常常有獨特的視角予以解讀。如果貴我雙方以後能夠達成愉快的合作，想必小譚先生就能夠深刻領略到他的手段了。”
B市是譚家的祖籍所在地。
香港底層體驗生活——這是在說賀仲當過黑社
會麼？！
譚銅鶴的臉色又是一變，摁住了已經忍耐不住的譚永勝，淡淡地看向曹練：“曹小姐的確是個很有趣的人。請問您在致勝公司工作麼？擔任什麼職務？今次與我公司的合作中，曹小姐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雷鷹剛要張嘴把事情攬回到自己身上，卻見曹練迷人一笑，甜甜地令人膽戰心驚：“哦，我呀，我剛畢業，表面上的職務是致勝公司的實習生。實際上呢，我卻是資深的網絡新聞記者。這一次是事先聽說了葉氏譚氏和雷氏的合作，所以才親臨一線，實地來採訪內幕情況的！”
資深網絡新聞記者？！
譚氏祖孫有點兒發暈，互視一眼，不明所以。
雷鷹笑了笑，出聲：“譚先生不要聽她的。曹小姐是我的特別助理，負責協調銷售部、採購部、市場部和公關部工作。這回還是第一次跟我出差，無禮之處還請老先生海涵。”
譚銅鶴被兩個人一搭一檔擠對得有些胸悶，深深呼吸，伸手去拿茶杯。
曹練看了賀仲一眼。
賀仲會意，站起來畢恭畢敬地給他倒水，口中道：“我看譚老先生的手有些抖，怎麼，近年來身體還無恙吧？”
我是被你們氣得！
譚銅鶴幾乎要咆哮起來，手腳更是不聽使喚地顫起來！連嘴脣都跟着哆嗦。
譚永勝卻想起了曹練剛纔明明白白攤在自己面前的賀仲的身份：公關部經理。
不能順着他的話說！
如果他真的向媒體放出去自家祖父身體“有恙”的謠言，那譚氏的股市一定會狂跌！
父親不足以擔起譚氏江山，自己還差了三分火候——今天就是爲了這一件大功勳來的，不要爲了細故攪黃了這個連環計的第一步！
小不忍則亂大謀。
譚永勝仰天打個哈哈，笑着握了握祖父的手，又看向賀仲：“賀經理，你這簡直是怒刷存在感麼！我祖父不耐熱，茶杯稍燙，不過縮一下手指，都能被你說成這樣！你還真是天生做公關的材料。”
賀仲出人意料地欠身笑道：“看來我的小計謀還是很成功的。您看，小譚先生終於注意到我這個小人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