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宦官嚇得哆哆嗦嗦,結結巴巴地說道:“前兩天,許美人拜託奴婢,帶兩名中黃門出宮,說是要在宮外買些物件,奴婢當時也沒有多想,便答應了下來。”
中黃門是皇宮中的底層宦官,俸祿不到一百石。
在中黃門之上,有丞(俸祿三百石)、署長(俸祿四百石),再往上,是小黃門,俸祿六百石。小黃門往上,便是大名鼎鼎的中常侍,俸祿一千石。
做到中常侍這個級別,基本就和大臣差不多了,在天子面前的自稱,也可以用‘微臣’。
張昆的官職是中宮謁者,其級別相當於小黃門。到後來,小黃門也泛指宦官。
劉秀聽了小宦官的話,面露不悅之色,說道:“朕問你的是,陰貴人和許美人在哪!”
張昆清了清喉嚨,小聲說道:“陛下,被這個不長眼的東西帶出皇宮的那兩位‘中黃門’,很可能就是陰貴人和許美人喬裝改扮的。”
劉秀聽後,先是愣了愣,而後他恍然大悟。麗華一直想去南陽,勸說鄧奉投降,重新歸順朝廷,自己一直沒同意。
想來麗華不願放棄,便把主意打到了汐泠的頭上,請汐泠幫她出宮。
汐泠的易容術不見得有多高明,但改變一個人的樣貌,對她來說絕非難事。想瞞過一個區區的小宦官,更是易如反掌。
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劉秀感覺一陣陣的頭痛。
自己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鄧奉的謀反,絕非一時之衝動,而是早有預謀,既然是預謀的造反,又怎麼可能會被你的三言兩語所勸服呢?
前去南陽,勸降鄧奉,這不是羊入虎口嗎?劉秀揉了揉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問道:“她二人是什麼時候出的宮?”
小宦官顫聲說道:“是……是今日早上。”
劉秀沉聲質問道:“爲何現在才報?”
小宦官低着頭,沒敢吱聲。張昆小心翼翼地說道:“奴婢們發現陰貴人、許美人失蹤的時候,陛下正在前宮議事,故……沒敢打擾陛下!”
“糊塗!”劉秀訓斥了一聲,再重要的事,也比不過陰麗華和許汐泠的出宮。
他在心裡默默算了算時間,陰麗華和許汐泠已經出宮接近三個時辰,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估計兩人早哦已經出了洛陽,在去往南陽的路上了。
劉秀沉吟片刻,對張昆說道:“宣伏湛、宋弘、宗廣入宮。”
“奴婢遵命!”張昆應了一聲,而後斜眼看看跪在地上的小宦官,問道:“陛下,這個不長眼的東西……”
“庭杖五十。”張昆點頭應是,劉秀緊接着又補了一句:“罰奉半年!”
庭杖可不是開玩笑的,真要往死裡打,人的脊椎骨都能被打折,身子都能打成兩截,五十庭杖,足以取人性命。
劉秀補充了一句‘罰奉半年’,等於是在提醒張昆,別把人打死了,自己不想取他的性命,他也罪不至死。
張昆多機靈,一聽就明白了劉秀的意思,躬身應是,而後把小宦官帶出大殿。
到了外面,張昆橫了他一眼,冷哼出聲,說道:“算你小子運氣好,若非陛下仁德,這次你還焉有命在?”
小宦官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行大司徒事伏湛、大司空宋弘、尚書宗廣,奉詔入宮,來見劉秀。
在清涼殿,劉秀接見了他們三人。屏退大殿中的內侍,只剩下他們四人,劉秀將陰麗華、許汐泠前往南陽,欲勸降鄧奉的事,向他們三人講述一遍。
伏湛、宋弘、宗廣聞言,無不大驚失色,頭皮發麻。一個貴人,一個美人,隻身去南陽,想勸降鄧奉,這不是瘋了嗎?
宗廣急忙說道:“陛下,南陽萬萬去不得!陰貴人、許美人危矣!現在,當即刻派人,追回她二人才是!”
劉秀苦笑,說道:“許美人雖不是以易容術見長,但也學過些皮毛,現陰貴人和許美人都做了易容,再想找到她二人,又談何容易?!”
伏湛、宋弘、宗廣的腦門都冒出冷汗。
陰麗華和許汐泠,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天子的嬪妃。天子妃嬪若是落入到反賊的手裡,那還了得?就算反賊只拿她二人要挾朝廷,朝廷都受不了啊!
“陛下,這……”
劉秀繼續說道:“況且,派旁人前去追回陰貴人和許美人,我都不太放心,我打算,親自去找她二人回來!”
伏湛、宋弘、宗廣心頭同是一驚。宋弘正色說道:“陛下,這萬萬使不得!陛下乃萬金之軀,豈能親自去涉險?”
劉秀擺了擺手,幽幽說道:“陰貴人和許美人,絕不能落到鄧奉的手裡!而她二人的脾氣,我也最爲清楚,派旁人前去,即便找到她倆,只怕也無法帶她倆回宮,這次,只能由我前去。”
“陛下……”
“好了!我意已決,不必再多言!”
劉秀正色說道:“我不在洛陽期間,朝中的大小事務,要由你們三人商議着處理,若有拿捏不準、舉棋不定之事務,可暫時壓後,等我回宮之後再做處理。”
三人面面相覷,紛紛低垂下頭。劉秀淡然一笑,說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再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南陽了。”
這纔是我們最擔心的!三人在心裡一同嘟囔了一聲。
劉秀若去別的地方,根本沒人認識他,他隨便起個化名,便可平安無事,但南陽不一樣,那可是劉秀的老家,是他和大哥起兵造反的地方,而鄧奉的手下,恰恰有大批的南陽老兵,這些人,可是都認識劉秀的。
看伏湛三人憂心忡忡的樣子,劉秀笑了,語氣輕快地說道:“此行,我也會精心準備一番,你們不用再擔心我了,只需盡力處理好朝中之事即可!”
宋弘皺着眉頭說道:“倘若陛下多日不上朝,只怕會引人懷疑!”
劉秀想了想,說道:“就對外稱病一段時日吧!正好這段時間,偉君還時常往宮裡跑,我的稱病,倒也變得合情合理了!”
太常邳彤,那是天下皆知的醫術高手,這段時間,他的確是三不五時的入宮,倒真的可以爲劉秀的稱病做一個不錯的鋪墊。
看得出來,陛下都已經策劃好了,三人無話可說,紛紛躬身施禮,意味深長地說道:“陛下關係到光復漢室,關係到江山社稷,還望陛下保重萬金之軀。”
劉秀說道:“我心自知。”
安排好朝中的事務,劉秀裝扮成羽林衛,由龍淵、龍準、龍孛三人領着,悄悄離開了皇宮。
此次秘密出宮,劉秀只是爲了追回陰麗華和許汐泠,沒有必要帶上太多的人。虛英、虛庭、虛飛還在養傷,不能隨劉秀同行,劉秀便只帶上龍淵、龍準和龍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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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出宮之後,沒走出多遠,就聽背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劉秀回頭一瞧,後面追上來一位年輕俊俏的公子。定睛細看,劉秀四人才算把來人認出來,這位正是女扮男裝的花非煙。
“非煙?”劉秀頗感詫異。等花非煙來到自己近前,下了馬,劉秀問道:“非煙,你怎麼跑來了?”
花非煙正色說道:“陛下出宮尋人,非煙當與陛下同行纔是!”
“這……”
“陛下放心,非煙絕不會拖陛下的後腿!”花非煙語氣堅定地說道。
劉秀想了想,覺得帶上花非煙也好,此次尋找麗華和汐泠,耳目靈通的雲兮閣也能幫上些忙。他微微一笑,說道:“既然這樣,就麻煩非煙了!”
“陛下客氣了。”說着話,花非煙上下打量劉秀一番,見他只是換了身行頭,模樣沒多大變化,花非煙說道:“屬下可以幫陛下易容,隱藏身份!”
“如此甚好!”劉秀沒有異議。他們坐上在宮外早已經準備好的馬車,車內,花非煙幫劉秀做了番易容。
其實花非煙的易容很簡單,沒有在劉秀的臉上胡亂勾畫,就是把米湯先塗抹在劉秀的臉頰上,然後用剪刀剪下一小撮頭髮,剪個粉碎,再將碎髮屑抹在米湯上。
如此一來,劉秀立刻變成了滿臉絡腮鬍須的漢子。就這麼一個不算大的變化,不僅讓他的年紀長了好幾歲,而且身上還增添了幾分粗獷之氣。
同在車內的龍淵、龍孛看罷,臉上皆露出微笑,暗暗點頭,這個簡便的易容術,自己算是學到了。
從洛陽,到南陽,談不上有多遠,但也沒有很近,這一路上想要找到已經隱藏了真實樣貌的陰麗華和許汐泠,的確如同大海撈針。
劉秀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與其在路上像沒頭蒼蠅似的胡亂找,瞎耽誤工夫,不如直接去南陽守株待兔。只要他們的速度夠快,肯定能趕在陰麗華和許汐泠之前抵達南陽。
陰麗華和許汐泠的目的是爲了勸降鄧奉,那麼她們必然要去新野,自己只需在新野,等她二人到來,將其攔下即可。
在劉秀的授意下,他們一行五人,日夜兼程,趕往南陽。
目前,南陽的局勢十分混亂,鄧奉軍的兵力,已經超過了六萬人,其中既有南陽軍舊部,也有綠林軍舊部,戰力已然不容小覷。
吳漢軍則退縮至南陽的南部,被從黎丘北上的秦豐軍阻擋住。鄧奉軍、秦豐軍乃至延岑軍,分從漢軍的北面、南面以及西面,形成了合圍之勢。
另外,鄧奉的弟弟鄧終,正率軍圍困宛城。
吳漢帶着漢軍主力向南撤退,可是堅鐔和萬脩二人還留在宛城駐守。
鄧終率領着三萬之衆的大軍,駐紮在宛城的南部,同時,董訢從堵鄉捲土重來,出兵兩萬,駐紮在宛城的北部,鄧終和董訢時不時的出兵騷擾宛城,讓堅鐔和萬脩疲於應對,毫無喘息之機。
更要命的是,在被困期間,萬脩還突然患上重病,別說指揮和參與作戰,連下牀都困難,可以說防守宛城的重任,全部壓在了堅鐔一人的身上。
另外,岑彭在率軍進攻杏聚的許邯,賈覆在率軍進攻魯陽的邵襄,整個戰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亂成一團,但總體而言,鄧奉聯軍這邊佔有絕對的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