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光向劉秀躬了躬身形,說道:“微臣力所能及,責無旁貸。”
劉秀大喜,感嘆道:“危急之時,還得是子陵會真心實意的幫我啊!”
嚴光笑了笑,向劉秀再次躬身施禮,說道:“微臣就不打擾陛下休息了,微臣告退!”
等嚴光走後,陰麗華也十分高興。她一直都擔心劉秀會殺鄧奉,現在有嚴光出面,她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當晚無話,翌日天剛矇矇亮,嚴光便來找劉秀,向他辭行,要去往小長安聚,勸說鄧奉投降。
劉秀不放心地叮囑道:“子陵此行,也需多加小心,現在鄧奉被我軍團團包圍,插翅難飛,弄不好會狗急跳牆。”
嚴光滿不在乎地說道:“陛下放心,微臣心中自知輕重。”
劉秀說道:“倘若鄧奉態度強硬,子陵就不必一再勸說,激起鄧奉的怒火,我擔心……子陵會難保周全。”yuyV
看着拉着自己不放,一再嘮叨的劉秀,嚴光是既感覺好笑,心中又充滿感動。他點點頭,說道:“陛下的叮嚀,微臣都記下了。”
劉秀想了想,又說道:“你一人前去,着實危險,可帶上鄧紫君隨你一同前往,有鄧紫君在,鄧奉也多少會留些情面。”
嚴光點點頭,說道:“紫君就在宛城,微臣會帶着她一同去勸說鄧奉的。”
說完話,見劉秀還沒有放開自己的意思,他舉目望望天色,提醒道:“陛下,時間已經不早,微臣得動身了。”
劉秀看着嚴光,又再次叮囑道:“子陵多加小心!”
嚴光向劉秀拱手,深施一禮,說道:“微臣告辭!”
目送着嚴光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劉秀才返回寢帳。這時候,陰麗華也醒了,問道:“陛下,是嚴先生來辭行嗎?”
劉秀點點頭,眉頭緊鎖地說道:“現在鄧奉已經被我軍逼到絕境,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來,我真的很擔心子陵此行……兇吉難測啊!”
陰麗華走到劉秀近前,輕輕揉着他的肩膀,說道:“陛下不必擔心,元之是衝動了一些,但他也不是一條道跑到黑的人。我相信元之會聽嚴先生的話。”
“希望如此吧!”劉秀輕輕嘆口氣。
小長安聚。
嚴光帶着鄧紫君,來到小長安聚。進入其中,兩人都明顯感受到鄧奉軍士氣的低落,還有將士們絕望之情。
只見將士們三五成羣,依靠着牆壁而坐,沒人說話,甚至人們的臉上都沒什麼表情,有的只是麻木和空洞。
要知道當初鄧奉揭竿而起,率部造反的時候,鄧奉軍可不是這樣的狀態。
那時候,無論是上面的將官還是下面的兵卒,每個人都是充滿了激情,幹勁十足,夢想着能開創一番大業。
而現在,激情和幹勁都已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死氣沉沉的絕望。
這樣的氣氛,讓嚴光和鄧紫君暗暗皺眉,後者下意識地握緊了嚴光的手,小聲說道:“子陵,此戰大哥明明已經輸了,爲何還要繼續打下去,爲何就是不肯投降呢?”
嚴光苦笑,連鄧紫君這位千金小姐都能看出來鄧奉已經輸了,難道鄧奉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鄧奉之所以還不肯投降,就是過不了心中那股想與劉秀一較高下的那一關。
兩人來到中軍帳,見到了鄧奉。在育陽的時候,鄧奉的模樣只是有些狼狽,而現在,才短短几天的光景,鄧奉的模樣已經不能用狼狽來形容,而是憔悴。
鄧奉的年紀不大,才二十多歲而已,現在看起來好像蒼老了十好幾歲,滿臉的絡腮鬍須,眼窩深陷,臉頰消瘦。
如果不是在中軍帳裡見到鄧奉,而是走在大街上遇到,鄧紫君都未必能認得出來他是自己的大哥。
她呆呆地看着鄧奉,過了好半晌,方顫聲說道:“大哥?”
鄧奉向鄧紫君和嚴光笑了笑,說道:“嚴先生、紫君,你們來了?!”說着話,他向旁擺了擺手,說道:“坐吧!”
看着嚴光和鄧紫君落座之後,鄧奉說道:“劉秀已將小長安聚團團圍困,你二人是怎麼進來的?”
說完話,見鄧紫君一臉關心地看着自己,鄧奉猛然想起什麼,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苦笑道:“我真是糊塗了,有嚴先生在,穿過劉秀軍的連營,易如反掌。”
感覺大哥不僅模樣變得異常憔悴,就連狀態都很不對勁,鄧紫君鼻子發酸,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哽咽着說道:“大哥,這仗我們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鄧奉苦笑着看着鄧紫君,說道:“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會再有回頭路可走。”
自己做的事是造反,不是別的事情,古往今來,但凡是戰敗的造反者,又有幾個得了好下場的?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他就不可能再回頭。
嚴光突然開口說道:“元之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鄧奉不解地看着嚴光,後者說道:“陛下說了,只要元之肯主動投降,而不是戰敗被俘,那麼,陛下可饒過元之的性命。”
聽聞這話,鄧紫君又驚又喜,一臉興奮地問道:“子陵,你說的是真的嗎?”
嚴光點點頭,說道:“是陛下親口承諾!”
鄧紫君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喜形於色,急急看向鄧奉,說道:“大哥!”
鄧奉沒有理會鄧紫君,他看向嚴光,問道:“嚴先生又是來勸我向劉秀投降的?”
嚴光反問道:“除了這條路,元之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鄧奉正要說話,嚴光向他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元之就算不考慮麾下這一萬多將士的生死,是不是也要考慮家人們的生死?倘若元之最終真戰敗被俘,以謀反問斬,元之認爲,鄧終能活得了嗎?紫君還能活得了嗎?乃至令尊、令堂,他們都還能活得了嗎?”
他這番話,把鄧奉說得臉色煞白,低垂下頭,沉默未語。
嚴光說道:“我知道,元之與陛下賭着一口氣,但不能因爲你一個人的原因,讓鄧家滿門,乃至一萬多將士一起陪葬,倘若如此,元之會不會覺得自己太自私了?”
已經到了這一步,可鄧奉還堅持不肯投降,嚴光也動了真火,言語間變得犀利了許多。鄧奉低着頭,仍是一聲不吭。嚴光忍不住站起身形,大步流星地走到鄧奉近前,繞過桌案,把鄧奉的衣服抓住,將他硬拉了起來,說道:“元之,你現在去外面看一看,被困的將士們還有沒有鬥志,還有沒有一點生氣?!”
鄧奉就那麼被嚴光拉着衣服,往上提着,沒有反擊,也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
鄧紫君眼淚掉了下來,快步上前,她拉着嚴光的胳膊,看着鄧奉,哽咽着說道:“如果……如果大哥、二哥,你們都死了,紫君……紫君還怎麼活?紫君也只能隨你們一同去……”說到這裡,她摟抱着鄧奉的腰身,緩緩滑座在地,放聲大哭起來。
鄧奉眼中蒙起一層水霧,淚水順着眼角滴落下來。
他彎下腰身,拉着鄧紫君的胳膊,把她慢慢攙扶起來,嗓音沙啞地說道:“對不起,小妹,大哥讓你擔心了。”說着話,他看向嚴光,倒退了兩步,向嚴光拱手深施一禮,說道:“倘若劉秀執意殺奉,奉沒有別的心願,只求嚴先生能照顧好小妹紫君!”
嚴光托住鄧奉的手臂,動容地說道:“元之,降了吧,別再執拗下去!哪怕是爲了紫君,也別再執拗下去了!”
鄧奉點了點頭,緩緩開口說道:“好!我……”說到這裡,他慢慢閉上眼睛,仰天長嘆,幽幽說道:“我向劉秀投降!”
聽到鄧奉吐出投降二字,鄧紫君喜極而泣,嚴光也是長鬆口氣,感覺連日來壓在自己胸口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被搬掉了。
鄧奉決定向劉秀投降的消息,很快便在軍中傳開,全軍上下,聽聞此事,無不是又驚又喜,很多人都恨不得歡呼起來。
當然,沒人真會蠢到去這麼做,畢竟投降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鄧奉讓人安頓好嚴光和鄧紫君,而後,他去到往朱祐被關押的地方。他向劉秀投降,也得有快敲門磚,或者說是見面禮,而朱祐,就是最佳的敲門磚、見面禮。
這段時間,朱祐的日子也不好過,並非鄧奉或者下面的將士有虐待他,而是鄧奉軍一直在東奔西跑,作爲戰俘的朱祐,只能被迫的跟着鄧奉軍四處奔波。
原本在鄧奉軍中吃得香、睡得飽的朱祐,身上長的那點肥肉這兩天都減下去了。
看到鄧奉前來探望自己,朱祐咧着嘴,上下打量了鄧奉一番,笑道:“難得啊,鄧奉,你今日竟然有心情來探望我?!”
稍頓,他眼珠轉了轉,搖頭晃腦地嘿嘿笑道:“是不是堅持不住了?準備向陛下投降了?我就說你鬥不過陛下,可你不聽,非要一意孤行,現在服氣了吧?”
朱祐的這張嘴,又損又碎,很不討喜,鄧奉平日裡不願意來看朱祐,也是在他這裡聽不到什麼好話。
他看着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朱祐,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擡手把頭盔摘掉,而後,將身上的鐵甲也解開,脫掉。
朱祐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鄧奉去掉甲冑後,將肋下的佩劍也解下來,放到一旁,然後解開腰帶,開始脫衣服。
朱祐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鄧奉,下意識地倒退兩步,結巴道:“你……你要作甚?老子告訴你,老子可沒有斷袖之癖!”
鄧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將放到一旁的繩索拿起,遞給朱祐,說道:“把我綁了!”
看到他遞來的繩索,朱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鄧奉是真準備投降了,這是要自己幫着他,去向陛下負荊請罪啊!
朱祐臉上的驚慌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得意之色,揚着眉毛笑問道:“原來你也肯認輸啊!我還以爲你打算死扛到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