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編造宛城淪陷的消息,故意泄露給莽軍,目的是爲了打擊莽軍的士氣,而實際造成的效果,要遠遠超過劉秀的預想,甚至都導致了莽軍內部的分裂。兩
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在這兩天裡,王邑指揮手下的大軍,加緊了對昆陽的攻勢。
如果昆陽方面沒有收到劉秀的書信,或許真就抵擋不住莽軍如此猛烈的強攻,但劉秀的這封書信,讓昆陽守軍的士氣空前高漲。在
求生慾望的驅使下,城中軍民爆發出超乎尋常的戰鬥力,將莽軍的攻勢一波接着一波的打退回去。
兩天的激戰下來,莽軍依舊是毫無建樹。第三天,也就是劉秀和昆陽約定與莽軍決戰的那一天。這
天,天亮的時間要比平日裡晚一些,即便天亮了,天空也是陰沉沉的,烏雲密佈,天降大霧。早
上,劉秀從營帳中走出來,看到是這樣的天氣,他不由得暗暗皺眉,心裡生出很不舒服的感覺。
他不喜歡大霧天,因爲這樣的天氣,總能讓他想起小長安聚之戰。在
小長安聚,也是這樣的大霧天,柱天軍遭遇到十萬莽軍的埋伏,一戰打下來,二萬人剩下三千,也就是那一天,劉秀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二姐慘死在自己面前。
這次,又是這樣的天氣……劉秀的心下意識地縮了縮。吃
過早飯,天空中的霧氣散去一些,不過空中依舊是烏雲密佈,能見度很低。
漢軍衆將齊齊來到劉秀的營帳,等他做最後一次的戰前部署。劉
秀站在簡易的沙盤前,其餘衆將,分立兩旁。劉秀從一旁拿起一根樹枝,點了點莽營的東營,說道:“我已和昆陽約定,今日巳時,合力進攻東營。此戰,沒什麼好說的,所有將士,隨我衝殺莽軍大營,只要我們能殺到敵人的中軍帳,此戰,我軍必勝!”周
圍的衆人低頭看着沙盤,面色一個比一個凝重。沒有什麼從南陽來的主力大軍,這一戰,己方全部的兵力,就是自己這邊的三千來人,再加上昆陽的一萬來人。兩
邊的兵力合計不足兩萬,而對手是四十多萬的莽軍,由古至今,歷朝歷代,還從未有過兵力相差如此懸殊,還能取勝的戰例。大
戰在即,且兵力相差如此懸殊,要說人們心裡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宗佻和尹尊互相看了一眼,幽幽說道:“以不足兩萬,擊敵四十餘萬,太難,也太險啊!”
劉秀看了看他二人,正色說道:“這一仗,我們是別無選擇,若不能擊退莽軍,我漢軍必亡!”
宗佻和尹尊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認同劉秀說的話。
的確,這一戰是九死一生沒錯,但他們又不能不打,現在宛城的莽軍尚在,死死牽制住了己方的主力,若是再讓這四十多萬的莽軍進入南陽,後果將不堪設想。劉
秀的目光在衆人的臉上慢慢掃過,一字一頓地振聲說道:“此戰,不成功,則成仁!若敗,我等是爲國捐軀,死得其所;若勝,我等便是再創漢室偉業,千古留名,永垂青史!”
在場衆人,直聽得熱血沸騰,看向劉秀的目光也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劉秀將手中的樹枝狠狠插在莽軍的東營內,振聲說道:“我再說一次,此戰,我等唯一取勝的希望,就是出其不意的直搗黃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破敵軍的中軍帳!只要莽軍的中軍帳一破,縱然莽軍兵力再多,也會大亂,變成一盤散沙,等到那時,四十多萬的莽軍,就是四十多萬頭待宰之羔羊!”宗
佻和尹尊心血上涌,頭腦一陣陣的發熱,二人齊刷刷地看向劉秀,說道:“劉將軍,下命令吧!”說
起來,他二人的軍階都比劉秀高出一大截,但此時,他倆卻都願意服從劉秀的指揮。
他二人話音剛落,馬武、銚期等人也異口同聲道:“主公,下命令吧!”
還沒等劉秀說話,營帳的簾子撩起,賈覆被兩名兵卒攙扶着,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賈復,在場衆人同是一驚,劉秀詫異地問道:“君文怎麼不在寢帳裡休息?”
賈復慢慢推開身邊的兩名兵卒,手握佩劍,正色說道:“今日與莽軍決一死戰,主公又怎能不帶賈覆上陣?”
劉秀說道:“君文,你的傷……”
賈復滿不在乎地說道:“主公放心,已無大礙!縱然是遇到巨毋霸,復亦能與他大戰三百合!”聽
聞他的話,劉秀心裡也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賈復都已經傷成這樣了,跑回來時,人業已奄奄一息,可才過兩天,便又要出戰,這不是要把人給活活累死嗎?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這個主公無能,連累下面的兄弟們都跟着受罪!劉
秀輕嘆口氣,托住賈復的手臂,意味深長地說道:“君文就好好在營內養傷吧,此戰,君文就別去了。”
賈復問道:“主公可是認爲復已不能再戰?”說着話,他轉頭對一旁的兵卒說道:“去取我的畫戟來!”兩
名兵卒剛要轉身出去,被劉秀擡手叫住,後者臉上帶着無奈和痛惜,說道:“君文爲何就不能安心在營內養傷呢?”賈
復斬釘截鐵地說道:“主公出戰,復必出戰!主公再哪,復必在前開路!”
劉秀沒什麼話好說了,他動容地拍了拍賈復的手臂,點頭說道:“好!我們一同出戰!若勝,共飲敵血,若敗,九泉相見!”
這一戰,無論是劉秀,還是下面的將士們,都已抱定了必死之決心。
昆陽,東城城頭。
天剛矇矇亮,王鳳就已站在城頭上,伸長了脖子,望着城外的莽軍大營。莽
營之大,一眼望不到邊際,即便是站在昆陽城頭上,都看不到莽營的盡頭在哪,自然也就更看不到劉縯所率的漢軍主力了,可王鳳就是想再看一看,望一望。
劉秀那邊抱定了必死的決心,王鳳這邊又何嘗不是如此。即
便劉縯率領漢軍主力來了,漢軍的兵力仍與莽軍相差懸殊,主動出戰,依舊是險象環生,有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此
時王鳳的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身體裡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握緊劍柄的手指都已經泛了白。
王常走到王鳳身邊,說道:“成國公,將士們已經做好了出戰的準備!”“
嗯!”王鳳的目光依舊望着城外的莽營,微微點下頭,喃喃說道:“生死存亡,就在今日這一戰了!”
一旁的李軼憂心忡忡,眉頭緊鎖地接話道:“成國公,末將還是擔心其中有詐!”
王鳳和王常等人齊齊轉頭看向李軼。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說這樣的話,已經沒人再願意聽了,包括王鳳在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時候,無論是城外的劉秀部,還是昆陽的王鳳部,簡直都是度秒如年。
王鳳站在城頭上,當真是望眼欲穿。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名兵卒噔噔噔地跑了過來,插手施禮,說道:“稟報成國公,已到巳時!”聽
聞兵卒的稟報,在場衆人的身子同是一震,緊接着,人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王鳳身上。王鳳環視衆人一人,回手要把佩劍抽出來。
這時候,李軼猛然跨前一步,一把摁住了王鳳拔劍的手臂,面色凝重地搖搖頭,說道:“成國公,先不要急!等一等!等到劉將軍和莽營那邊的戰鬥已展開了……我們再出戰也不遲!”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等到莽營那邊的戰鬥全面展開,等到戰場上的局勢開始明朗了,他們這邊再決定到底要不要出戰。如
果雙方剛一交戰,劉縯那邊就敗了,那麼己方出城求戰,不等於去送死嗎?他
的那點小心思,在場衆人都能聽明白。王鳳原本要拔劍的手慢慢放了下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幽幽說道:“季文所言,不無道理啊!”在
面對敵人的時候,王鳳所做的任何決定,其實都只有一個準則,就是先確保自己能活命。王
常的眉頭擰成個疙瘩,沉聲提醒道:“成國公,文叔與我們的約定是兩面夾擊!是兩面夾擊啊!”
不是讓外面的友軍先打,己方在城內坐山觀虎鬥,等到戰場上分出明顯的優劣了,再考慮是出戰還是不出戰。
按照約定,就是要兩邊同時出戰的,也只有這樣,才能起到出其不意,讓敵軍首尾難顧的效果。到
了這麼關鍵的時刻,還是怯戰,還要觀望,王常感覺自己的頭都快炸開了。
李軼正色說道:“王將軍,我們可不能拿全城數萬軍民的性命去冒險啊!若是分不清局勢,貿然出戰,可是有全軍覆沒、昆陽被屠城之險!”王
常沒有理會李軼,而是看向王鳳,只見李軼說一句,王鳳便點下頭,王常扶額,仰天長嘆一聲。
現在的情況,簡直像是又回到了昆陽之戰的初期,那時劉秀就和己方約定好了,兩面夾擊莽軍,結果因爲己方怯戰,堅守不出,導致劉秀一部大敗。
眼下,劉縯率領己方的主力大軍到了,結果王鳳還是這樣,還搞這一套,王常現在真的是沒轍了,一籌莫展。劉
秀可不知道昆陽城內的情況是怎樣,到了約定的時間,劉秀沒有絲毫的猶豫,親自率領麾下的三千將士,向莽軍的東營進發。巳
時,也就是上午九點,這時天早已大亮,不過今日,天空陰雲密佈,厚厚的烏雲完全遮擋住太陽,光線昏暗,能見度極低。
這恰恰爲劉秀一部的偷襲行動,起到了極大的隱蔽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