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便將當年在洛陽的事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講給了蔡琰,聽得衛仲道仗勢欺人下毒謀害任老爹強買任紅兒之時,蔡琰不禁是微微慫容,善惡終有報,衛仲道做惡多端被張飛一腳踢斷子孫根也算是他的報應,但卻是在無意之中保全了蔡琰的完璧之身,只能是用機緣巧合來形容。這段故事,劉澤以前也是給蔡琰講過的,不過劉澤只講了關於衛仲道的事,至於被他強搶的那個民女,當時劉澤就略過沒提,現在蔡琰聽到當年的任紅兒就是現在的貂蟬,也不禁詫異連連,無巧不成書,但茫茫人海芸芸衆生,發生這些事的概率也微乎其微,這難道真得是有什麼天意嗎?
心思聰慧的蔡琰已經可以猜到接下來的故事了,但她沒有插口,靜靜地坐在那兒聆聽着,讓劉澤把這個故事完完整整地講下來。
劉澤沒有絲毫的隱瞞,將自己在康橋驛醉酒亂性,又如何在天井關遭遇劫諸事一一講述,一直說到了紅兒改名巧施連環計除掉董卓後隨呂布來到徐州,包括呂布死後自己和貂蟬的事也全部交待了。劉澤坦白的很徹底,第一他和蔡琰也是患難夫妻,歷經了多少坎坷才終成眷屬,彼此都十分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感情上的事劉澤從來沒有對蔡琰有過什麼隱瞞,因爲他知道,夫妻間最需的就理解和信任;其二他知道蔡琰心地純善,聽了這番話。自然對跟她有着近乎相同境遇的貂蟬生出憐憫之心。
不過從蔡琰的表情中,劉澤沒有看出什麼變化,更沒有看到她流下同情的淚水,她平靜地就如一窪秋潭,深沉的不見潭底,還帶着些許的寒意,劉澤不禁是一頭的黑線,看來事情遠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
其實對於蔡琰來講,已經是極具涵養了,得知丈夫金屋藏嬌的消息。換了一般的婦人。早就或是撒潑打滾破口叫罵,或是痛哭流涕聲淚俱下,蔡琰不是潑婦也不是怨婦,但她此時還能靜靜地坐在劉澤的面前。這份氣度那是別人無論如何學不來的。
消息是凝兒傳遞過去了。凝兒和管亥成親後。便留在了郯城,沒有隨同蔡琰到下邳去。郯城流言滿天飛的時候,凝兒很快地便聽到了這些。她感覺到事關重大,連夜便派人給蔡琰送信過去,將郯城的事情詳細地稟明瞭。
接到消息的蔡琰在一霎間就驚呆了,從情感上她很難相信劉澤會做出這樣的事,但對凝兒她是很瞭解的,這封信中的每一個字都不會有半點水分,不過她沒有衝動,沒有像甘萍那樣哭哭啼啼,更沒有像糜蘭那樣氣憤地怒罵負心人,安頓了兩位妹妹之後,蔡琰立即起身,趕赴郯城,她要當面聽劉澤的解釋。
她平靜地聽完劉澤的敘述,內心中沒有一絲的波瀾,那是假的,貂蟬的坎坷身世讓她不由自主地聯繫到了自己,雖然境遇不同,但她們內心承受的苦楚卻是何其的相似,一種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但同情歸同情,如果僅僅是因爲同情憐憫,就把自己的丈夫拱手相讓,不光是蔡琰,恐怕天下的女子真沒有幾人能做到。任何外表看起來豁達大度的女人,她們的內心其實都是纖細如絲的,蔡琰也不例外。
“那夫君想好如何安排她了嗎?”蔡琰古井無波地道。
劉澤揣摸不出蔡琰的心思,只能是硬着頭皮地道:“其實我很早就想去下邳和夫人商量此事了,只是公務繁忙,一時抽不出身來。既然夫人來了郯城,那我就和夫人商量一下,把貂蟬納爲妾室,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蔡琰倒是很乾脆地道:“我不同意!”
劉澤已經是滿頭黑線,蔡琰的回答相當地決絕,似乎沒有半點的商量餘地,不禁一時語塞,道:“你……”
蔡琰目光清澈如許,平靜地道:“以夫君現在的身份地位,夫君覺得納一個叛亂之將的未亡人爲妾合適嗎?徐州的百姓如何看待夫君,徐州的將士如何看待夫君,天下萬民如何看待夫君,夫君想過這些嗎?”
劉澤有些心煩意躁,這些話賈詡說過,許多僚屬也進諫過,但從蔡琰的口中說出來,劉澤聽得格外地刺耳。“琰兒,聲望名譽我不在乎,我說了這麼多,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真正的心意嗎?”
“我明白,知夫莫如妻,這麼多年來,你的心性我焉能不知,我的夫君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十二年前,他許下一個承諾,一諾千金,他自然不去考慮別的,一心想要兌現諾言。”蔡琰幽幽地道。
劉澤道:“琰兒,既然你明白這些,那你爲何還要拒絕?”
蔡琰道:“十二年,一段很漫長的時間,它足可以改變很多的東西,感情、經歷、境遇、身份、地位……夫君你在十二年前的許下那段諾言的時候,可曾想到會在未來的日子遇到別的女人愛上別的女人,並且娶她們爲妻爲妾,對她們也許一個又一個的諾言嗎?你可曾想到她也會愛上別人嫁給別人嗎?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你早已不再是當年的你,她也不再是當年的她,固執地守着一段看起來荒謬無比的諾言,夫君覺得還有意義嗎?”
“怎麼能說是荒謬無比呢,人無信不可立,既然我曾經給過她承諾,我就沒有理由拒絕兌現。琰兒,我一直認爲你是一個通情達禮的人,你容得下萍兒,容得下蘭兒,爲何獨容不下紅兒?”劉澤有些激動,聲音不免擡高了兩度。
蔡琰臉色微微地泛起一絲蒼白,道:“不錯,第一次納甘萍,你不同意是我力主她進門的,第二次納糜蘭,你徵詢我的意見,我同意了,至於其中的原因,我不多說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也是女人,我何曾不希望守着自己的郎君相濡以沫白首攜老,但我一次次地將自己的男人推向別的女人的懷抱之中的時候,我不心痛嗎?你認爲我通情達禮,寬容大度,其實這只是一種表象,我是女人,在情感上我也是自私和妒忌的,遠沒有你想的那麼豁達。但做爲你的女人,我卻不能自私,娶甘萍也罷,娶糜蘭也罷,只要是有利於你成王霸業的,那怕再多十個八個,我也不會拒絕。如果夫君你認爲納貂蟬能對你的王途霸業可以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我絕不反對!但事實恰恰相反,現在的徐州,流言滿天,詆譭無數,夫君真得要將她娶進門話的,還不知道要擔多少的罵名。我不允許我的丈夫聲名有任何的毀壞,我不允許我的丈夫前途有半點蒙塵!”
她的目光是那樣的堅定,她的態度是那樣的決絕,劉澤不禁愕然了,這麼多年來,他看到的只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寬容雅量的琰兒,今天的琰兒竟讓他如此地陌生,剛毅堅定執着頑固,彷彿就如同他從來不認識她一般。
蔡琰似乎能窺探他的心理,注視着他道:“其實琰兒從來沒有變過,只是夫君卻不再是當初的夫君,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當年夫君拒絕甄家小姐的時候是何等地決絕,但夫君盡享齊人之福,讓這一切成爲習慣之後,便覺得既然可以再一再二,那麼再三再四便也順理成章了。琰兒雖不是那種妒婦,但也沒有心胸豁達到海內百川,如果貂蟬是那種賢良淑德的女子,琰兒也絕對不會干涉夫君納妾的。”
劉澤一皺眉道:“夫人沒有見過紅兒,爲何斷言她沒有賢良淑德的品行?當年洛陽之時,她不過是個嬌弱無依的小女子……”
蔡琰很快地打斷了他的話:“夫君,你對她的記憶,一直就停留在十二年前,你可知道,這十二年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她會有多大的改變,一個將權臣董卓和梟雄呂布玩弄於股掌間的女人,還會是一個嬌弱無依的女人嗎?董卓因她喪命,呂布爲她而亡,紅顏禍水,夫君難道想做第三個嗎?”
“紅顏禍水?這從何說來?連環計不過是出自王允的授意,紅兒感念王允的救命之恩,忍辱負重,計除國賊,一個嬌弱的女子,完成了關東十幾路諸侯都未曾完成的夙願,其功在社稷。更何況呂布之亡,乃是咎由自取,與她更有何干?”劉澤急辨道。
蔡琰輕輕地冷笑一聲道:“徐州城之內恐怕也只有夫君一人做此想了。”
劉澤微微一怔,轉瞬間他就明白了蔡琰的意思,不禁有些氣惱地道:“琰兒,你何時變得如此地尖酸刻薄了?”
蔡琰聞言嬌軀一顫,結婚四載,他們夫妻恩愛美滿相敬如賓,從來沒有說過一句紅臉的話,蔡琰萬萬沒有想到因爲別的女人,丈夫竟然斥責與她,不禁淚水盈眶,戚然道:“龍門一諾言猶在耳,今日卻是惡語相向,想不到我們的夫妻情份,今天算是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