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原君!”
芒卯跟趙勝並沒有什麼恩怨,但是陡然間看見了他,也不知怎麼的後背卻是猛地一炸,失落了酒盞便下意識地向後一退站起了身來。他本能的想招呼家中護衛,但目光碰到趙勝身邊那名高壯墨者已經抽出來的利劍時,最終又明智的打消了念頭,怯怯的問道,
“公子不是被劫走了麼?”
“趙國祖靈庇佑,趙勝還算命大。多謝芒大夫關切之意。”
趙勝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依然是笑微微的一副坦然模樣。
芒卯想到自己與劫持案沒有絲毫牽連,又見趙勝並不像惡意的樣子,多少放下了些心,然而他可以不關心趙勝爲什麼被劫,但趙勝今天突然出現在了他的家裡卻讓他心裡沒了底兒,臉上皮笑肉不笑的抖了一抖,忙拽着袖角擡起手往尊座上相讓趙勝。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公子快請坐,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朝裡亂成了什麼樣子,大王震怒不說,季瑤公主還……”
芒卯提了魏王又提季瑤,本來是想借季瑤那天的話來感動趙勝,以便緩和一下莫名的緊張氣氛,也好察言觀色的看一看趙勝此行的目的。然而沒等他說出季瑤如何,趙勝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芒上卿,趙勝今天登門是想見一見孟嘗君。”
“孟嘗君?”
芒卯瞬間停下了客套,臉色頓時轉綠,突然悟到這兩天的不對勁出在了哪裡,目光不覺一冷接着便是一陣惱怒,
“平原君什麼意思?下官雖然與孟嘗君有些交情,卻如何知道他去了哪裡?你這樣說莫非以爲芒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看到芒卯一副遮遮掩掩卻又做賊心虛的樣子,趙勝不覺莞爾,用右手食指輕輕抹了抹上脣方纔笑道:
“見得人見不得人芒上卿自己心裡清楚,還需趙勝明說麼。趙勝此來並無他意,只想和孟嘗君見上一面,至於你們的事……那便要看芒上卿如何做了。”
趙勝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芒卯還不至於傻到以爲趙勝手裡沒有證據就敢闖門。他目光陰冷的看了趙勝片刻,終於冷哼了一聲道:
“平原君到底想做什麼?”
…………………
樂毅這些天心情總算是放鬆了下來,對於他來說,趙國難回,魏國無恩,那麼他去燕國謀求一展就說不上對不起誰了。他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做好了決定便讓夫人開始收拾家當,只等馮夷回來便要上路。至於魏國這裡,既然自己可有可無,那更是連告辭的必要都沒有了。
馮蓉來到樂家這兩三天一直很乖,並沒有像樂毅所擔心的那樣耍江湖脾氣,跑出門去給他惹事,反而像女兒似地侍奉着樂夫人,樂毅看在眼裡心中舒坦,臉上的笑多了許多,沒事便跟夫人嘮叨兩句,說些什麼“終究是知根知底的孩子”,或者“他們在外頭這兩年總算沒白磨,算是懂事了”之類的話。這些都是些榻頭几旁的閒言碎語,夫妻倆並不太當回事。相互笑笑也就過去了。
唯獨讓樂毅不大放心的是那個名叫喬蘅的丫頭,她來了的這些天裡雖然很是勤快,但馮蓉卻只說她是自己的姐妹,這幾年一直和自己在一起,至於其他的事樂毅一個大老爺們兒不好細問,便囑咐夫人私下裡套一套話去去疑。幾番下來,小丫頭“爹孃死在了三年前的亂兵裡,只能出來漂泊”等等半真半假的話反倒把樂夫人說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最後弄得樂毅也只剩下了嘆氣的份,琢磨着這姑娘要是願意的話,倒不妨把她一起帶到燕國去,不論如何也沒有把她扔下不管的道理。
家裡倒是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不過樂毅在魏國這邊多少還是有些牽掛的事,不是別人,正是與他共了患難的那位介逸兄,他們倆都是文武之材,當年在趙國就是極要好的朋友,三年前分別逃出趙國最終又在大梁相逢,自此便沒再分開過,然而介逸兄被樂毅勸了幾次,到現在依然沒有下定去燕國的決心,如果真的這樣下去,他們倆也只有再次分開了。
樂毅知道介逸兄有他的難處,也便不再多勸,不過即便介逸兄最終去了燕國,他們目下也要分開很長時間,所以這些天兩個人幾乎天天在一起喝酒,雖然都沒說什麼保重的話,但那種依依惜別的意味已經很濃了。
天天一起喝酒那就常有在對方家裡住下來的事,今天同樣如此,兩個人在樂家外院正廳中把酒勸盞,相互說笑些不着邊際的話,外邊天色不知不覺的便完全黑了下來。天都黑了還走個屁啊,兩個人心照不宣,燃了銅燈繼續喝酒,不大會兒工夫福叔便跑來稟報馮夷求見的事了。
“馮夷?好好好,我這就去。介逸兄暫且安坐,我得把舍侄叫來拜見長輩。”
一直放心不下的人總算平安地回到了身邊,而且介逸兄這裡又沒必要瞞着他的身份,樂毅今天這酒喝得實在高興,安頓完介逸兄便慌忙隨福叔快步迎了出去。
樂家在大梁生活拮据,大門外也沒掛什麼照亮的燈籠,福叔拿在手裡的一盞紗罩小防風燈罩得住自己卻照不到別人,反倒是讓別人認自己用的。樂毅在院子裡看見大門外的昏暗裡影影晃晃站着兩個身高差相彷彿的人,正有些猶豫的判斷着哪個纔是馮夷,遠遠的便聽見其中一個人激動地高呼一聲“樂叔父”,卻不知道爲什麼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同伴卻又不肯進來了。
“你這孩子,在外頭愣着作甚?還不快進來。”
馮夷不肯先進門自然是因爲他旁邊站着的是趙勝,還需要顧着禮節先讓樂毅把他請進去才行,可人家樂叔父如今根本就是個悶堆兒,再加上看見馮夷心中實在激動,所以雖然看見了趙勝,但也只當他跟喬蘅是一樣的身份,自然不會過多去注意,幾大步迎到馮夷面前,先向趙勝客氣地點了點頭,不由分說便拽着馮夷的衣袖硬拉進了院門裡。
馮夷這時候正等着樂毅靠近了再暗中向他引介趙勝呢,哪想到樂毅動作這麼快,剛“哎”了一聲便跌跌撞撞的進了門。趙勝跟在後邊聽見樂毅滿嘴都是對馮夷嘮嘮叨叨的埋怨,忍不住搖頭笑了笑便在福叔的鞠請下跟進了門去。
這院子實在算不上大,介逸兄在廳裡聽見樂毅一邊埋怨他侄子,一邊吩咐福叔去向樂夫人和馮蓉傳信,便當先站起身候着了,擡眼處看見樂毅拉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走進了廳來,剛在臉上掛上笑準備見禮,誰想跟在樂毅他們倆身後的趙勝突然望着他驚呼了出來。
“介逸兄長!”
“呃……”
介逸兄不覺一愣,下意識地與樂毅一同向趙勝看了過去,這一眼讓他猛然一驚,趕忙大禮隆重的鞠拜了下去。
“趙奢拜見平原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