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流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鐘。
段小雅依舊昏昏沉沉的,高燒反反覆覆。
宋笙和赤誠洛守在她的身邊。
謝流開門衝進來的一瞬間,宋笙忽然覺得鬆了長長的一口氣,“謝流,你來了?”目光忍不住看看身後,她多希望江譽也可以一起出現,只是沒有。
“恩,小雅。”謝流氣喘吁吁的坐在段小雅的身邊,她的臉紅的像蘋果一樣,滾燙滾燙。
小手上還掛着吊針,針頭的周圍,紅腫清晰可見,謝流的眸子微眯,心口痛的抽搐。
半晌才穩住自己的情緒,站起身。
“宋小姐,謝謝你照顧小雅,我來了,你回去休息吧。”謝流開口,客氣的說道。
“我……好吧。”宋笙本想說我也留下來吧,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謝流留下來照顧段小雅自然是最好,而自己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大家還要分神照顧她。
宋笙跟赤誠洛一起出了病房。
“李斯特已經走了,你回去還是我給你安排一間休息室?”赤誠洛善解人意的詢問道。
“住醫院。”宋笙幾乎脫口而出,原來的院子有小雅相伴,她覺得至少還是能住的,現在小雅在醫院,謝流在醫院,赤誠洛也在,她不想一個人回去那個冰冷的地方,沒有熟悉的人,有的只會是寂寞和寒冷。
赤誠洛輕笑,叫護士安排了一間醫生的休息室,在他的休息室隔壁,“有什麼事儘管來敲我的門。”
“謝謝你,小洛。”
道別之後,二人各自回到房間。
宋笙脫下鞋子,赤着腳走到窗戶的邊上,目光悠遠的望過去,時間已經很晚了,幾乎沒有什麼人在路上行走,偶爾可以看見道路上有車子駛過。
月亮很明亮,這是一個晴朗的晚上,宋笙忍不住舒展了眉頭,要是能夠和師父在一起該有多好,他也一定會很喜歡這樣的夜空吧……
唉……宋笙輕嘆了一口氣,以前一直埋怨他總是管着自己,現在想想其實有人管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覺得彌足珍貴,宋笙忍不住苦笑,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這樣懊悔的時候。
不知道小雅是不是已經知道謝流來了?
她很羨慕他們之間的關係,她看得出,謝流全部的心思都在小雅的身上,而小雅也已經很依戀謝流,他們以後都會像現在這樣的生活下去,其實這樣的生活又有哪個女人會不羨慕呢。
不知不覺站的時間有點久,宋笙雙手環住自己的肩膀,搓了搓,回到牀上,牀單和被子都是新換的,上面還是有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的味道。
宋笙蹙眉,她不喜歡,卻也不得不這樣過一夜。
想了想將身子縮了進去,穿着衣服,慢慢的閉上眼睛,眼前全是江譽的模樣,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病房裡。
段小雅燒的稀裡糊塗,一直喊着謝流的名字。
謝流心裡像是被什麼狠狠地踹了一腳,他起身輕輕的抱住段小雅,脣輕柔的落在她滾燙的額頭上,“小雅,我在。”
我在,是很具有安撫性的兩個字,一個男人在告訴一個女人他的存在,他在爲她而存在。
段小雅恍惚的睜開自己眼睛,朦朧間看見了謝流,她的淚水刷的一下子就溢了出來。
“流,我一定是在做夢,不要叫醒我,我有……好多話要說……”段小雅支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拉扯了手上的針,痛的直呲牙。
“別動小雅,不是做夢,不是做夢,我在!是真的在。”謝流急忙利落的將她的吊針拔下,免得腫起更高。
“謝流!”段小雅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因爲發燒而通紅的臉色越發的紅潤,她緊緊的抱着謝流,“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好,再也不分開了,乖,別哭了。”謝流緊緊的回抱着段小雅,柔聲的安慰着她。
半晌段小雅才停止了抽泣,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忽然一下子放鬆了的關係,段小雅的燒竟然慢慢的退了下來。
謝流叫來護士,量了一次體溫。
“謝謝。”謝流對護士說着流利的日語,護士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然後衝段小雅笑笑,將要吃的藥遞給謝流,纔出了病房。
“喂,那個小護士跟你說什麼了?笑成那樣。”段小雅氣嘟嘟說道,積攢了一點力氣,開始吃醋,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起來。
“呵,還知道餓啊?我還以爲你是吃醋吃飽了呢。”謝流輕笑。
“我纔不是吃醋!”段小雅眨眨眼否認,“快說嘛,你們說了什麼?”卻還是糾結於那個話題不放。
“她說,原來我纔是你降溫的最好方式,還問我是怎麼給你降溫的。”謝流笑着說道,打趣的看着段小雅的小臉,填了幾分的紅暈。
“討厭。”嬌嗔一句,就躲到了被子裡。
“起來,乖,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我不吃,你不要走。”段小雅一聽說謝流要離開,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不放,她生怕他離開之後不再回來。
“傻丫頭,我就出去一下。”謝流輕聲的勸說。
“不,不要,一下也不要。”段小雅緊張的抱着謝流,不肯鬆手,任憑謝流怎麼勸就是不肯放手,小肚子還是咕嚕咕嚕的叫着。
場面比較違和。
“那我請護士幫忙準備好嗎?”謝流試探着問道。
段小雅這才鬆開他的胳膊,點頭同意。
謝流按了鈴,跟護士交流了一下,護士笑着離開,不一會送來一份肉粥。
香味在病房裡彌散開來。
段小雅咽咽口水,天知道她有多餓,在飛機上一直吐到酸水,晚上又什麼都沒吃。
謝流寵溺的看看段小雅,幫她將粥吹涼一口一口的送進她的口中,段小雅眼淚又一次模糊了雙眼。
“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謝流緊張的問道。
段小雅一下子撲進謝流的懷裡,大哭起來,“謝流,我好害怕,你走的時候我好害怕,我那麼喊你你都不理我,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是的,恐懼,那種無力的恐懼感已經在那麼一瞬間將段小雅所有的意志全部蠶食。
她本就是一個孤女,好容易找到了一點溫暖的港灣,她以爲自己可以牢牢的在裡面避風,卻忽然發現自己的港灣也會有危險,也會被迫離開自己,她害怕,她驚恐,她甚至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
“小雅,對不起,對不起。”謝流緊緊的抱着段小雅,他不知道自己在她的生命中已經如此的重要了,他甚至不知道她會如此的害怕,早知道如此自己應該帶着她一起,哪怕他不知道今天外公會這麼輕易的放了自己,哪怕是要面對渡道家最殘酷的試煉,他也應該帶着她,毅然決然的帶着她,親自照顧她,而不是將她交給別人……
此時的段小雅就像是被遺棄過一次的寵物,內心充滿了不安全感。
“小雅,我保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拋下你,即使我要去面對危險,你也陪着我好不好?”謝流雙手捧起段小雅哭泣的臉,鄭重的問道。
段小雅不停的點頭,“好,就算是死我們也死在一起。”
死在一起。
謝流的心重重的一顫,好嚴重的詞,好溫暖的堅定,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小雅。”他輕輕的吻上她的脣,滿是淚水的脣,輕輕顫抖的脣。
好半晌才緩緩的鬆開。
“好髒……”段小雅嫌棄的擦了擦自己的鼻涕眼淚,有些尷尬的看看謝流。
謝流只剩眼角的輕笑。
扶着段小雅洗了臉,兩個人相擁着躺在一張牀上。
單人的病牀本來是狹小的,但是對於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人而言,空間又是很大的。
段小雅縮在謝流的懷裡,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她的手依舊緊緊的抓着謝流的衣服。
她,還在害怕,謝流嘆了一口氣。
吻了吻她的額頭。
思緒回到渡道青浦身上,他很難想象,他那樣的一個人竟然這麼輕易的放過了自己。
他是在默許自己可以放棄日本的一切嗎?
謝流不清楚,只是他唯一可以堅定的就是,下一次去見他,他會帶着段小雅,畢竟他是自己的外公,不可否認的血脈至親。
宋笙一個人在冰冷的牀上怎麼都捂不熱被子,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只有她和江譽。
江譽在她不遠的地方站着,她伸手去抓,卻撲了一個空,重重的摔在地上,膝蓋都摔破了,鮮紅的血液順着膝蓋緩緩的落下,身上的那件白色的裙子,裙邊渲染起紅色的波浪。
“師父……”宋笙大聲的呼喊,只是江譽似乎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依舊站在那裡,目光深邃而悠遠的不知道看着什麼。
總之不是看向自己。
宋笙有些氣急敗壞的大喊,師父,師父!
只是無論她怎麼努力,江譽都好像不會理會她一樣,於是她邁起步子朝江譽走過去,江譽的影響卻開始模糊起來,漸漸的變成透明的。
宋笙極了,也害怕了,她大喊着江譽的名字,跑過去,膝蓋傳來尖銳的疼痛感。
她又一次摔倒。
這一次江譽回身,只看了她一眼,就果斷的朝另一個方向大步子的走去。
宋笙哭了,哭的很委屈,因爲江譽的決絕,讓她覺得這個世界都是灰暗的了,她被拋棄了,被整個世界無情的拋棄了。
“別走……”宋笙抽泣着,忽然江譽一下子出現在她的眼前,寵溺的看着她。
宋笙暈了,明明是一個人,怎麼會頃刻間判若兩人。
江譽緩緩的開口,“小笙兒,別讓我放心不下,好嗎?”擡手輕輕的落在她的頭髮上,溫柔的拂過。
然後又一次在宋笙的眼前消失。
“不!不要!”宋笙尖叫着一個機靈坐了起來,她想說不要走,師父不要走!
話還未出口,夢已經醒了。
外面天色剛微微亮起,宋笙已經睡意全無,她起身簡單的洗漱之後,就出了房間,準備去看看段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