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姐。”江譽微笑，聲音卻異常冷漠，“我敬重葉老是個好的合作伙伴，不想看見你做一些愚蠢的事來毀掉嘉世和葉氏良好的合作關係。”
“清婉若是有什麼地方冒犯了江總，先陪個不是。”葉清婉福身盈盈一笑，泛出甜美的汁液，“不過是些私事，女孩的心事還是我比較懂，林少怎麼說？”
“那是自然。”林明耀搭腔，露出有些苦惱的神情，“那葉小姐看我和笙笙這小別扭……該如何解決？”
“你們之間還有什麼沒解決的問題……”優雅的女聲，伴隨着高跟鞋摩擦地面的聲音，“說來我聽聽？”葉清蕪披着淺色的披肩，一步一步向幾人走來，她的身後是面沉如水的方喬。
“我也很好奇，是什麼樣的人能一而再而三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
在場幾人除了宋笙外無不是世家的少爺小姐，一言一行都牽扯着自家產業，即便是被搶了老婆燒了家產，也絕不能撕破臉，至少在表面上要維持良好的關係，暗地裡鬥得死去活來也無所謂。
可方喬是個例外，方老和樓上辦壽宴的葉老也算是老戰友，可惜性格不合，實際上方老和很多人性格不合，不少司令將領都在戰爭結束後要麼出國養老要麼在國內打拼，其中經商的佔了半數，餘下的都不愛問世事，他們的名字也偶爾會被提起，相當於一個保護符，用來幫襯兒孫們的事業。
如果用俗話來區別的話，葉老和宋老算是文官，林老和方老是武將——這也是方老看不起方喬寫書的原因。比起林老，方老的性子裡多了些固執，褒義也好，貶義也好，這股固執也通過基因遺傳給了他的親孫子方喬。
“方喬，好久不見。”林明耀露出儒雅的笑容。
以前宋笙很喜歡他這樣的笑，可如今怎麼看都像是一張假面，一雙含着笑意的眼裡幾乎沒有善意，也沒有防備和警惕，大概對於他而言，方喬和他的爺爺一樣，只是個空有發達四肢的傻瓜。
方喬雖然長得高高瘦瘦的，笑起來十分真誠，卻斷然沒有頭腦簡單。
“別來無恙啊。”右耳的耳釘閃爍，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樣low。”說起話來卻絲毫不留餘地。
不過在宋笙的記憶裡，方喬也沒有對除了江譽以外的任何人收斂過他的毒舌。她還記得第一次在南汜遇見他的場景，不知道是記性太好，還是他的笑容太刺眼，只餘下一張刻薄的嘴，不停地說。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方喬松了鬆領帶，大步走向江譽宋笙二人，看見宋笙微微靠後的站位，丟給江譽一個眼神，涵義大概是，你小子有兩把刷子啊。不過被選擇性無視後，某人只能摸摸鼻子，把氣往林明耀身上撒，“我又不是宋笙那傻楞，你以爲多看我幾眼就會被迷得死去活來哦？”
宋笙“騰”地燒紅了臉：“你他媽才傻楞……”
“哦對，你現在已經不是了。良禽擇木而棲嘛。”方喬終於取下了領帶，嫌拿着礙事，丟給了宋笙。
後者條件反射地接住，心裡一陣涌動的感情幾乎讓她溼了眼眶，熟悉的感覺和記憶一起在心頭攢動，彷彿奔騰的路。記憶裡的一個個片段都鮮明起來，被這樣的感情喚醒，如潮水般幾乎將她淹沒。
“……以你的條件怎麼也配不上她。”方喬的話在這一句上畫上句點。
宋笙沒注意聽前面的內容，不過氣氛在瞬間就凝滯了。不僅僅是林明耀，連葉家兩姐妹的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彷彿方喬發表了什麼驚天大論，衆人之中，唯獨始作俑者神色如常。
“既然你們不是懷着好意接近她的，那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方喬冷哼一聲，“你以爲你們葉家林家還存在是靠誰的關係？”
衆人臉色又變。
宋笙覺得今天的方喬看起來很奇怪，不過具體也說不上來，大概是……比平常說話更刻薄吧。
葉家兩姐妹的臉色隱隱發白，尤其是葉清蕪，手指緊緊攥着衣角，這是正常人感到極度緊張都會做的事情，可宋笙瞭解她。
她是在害怕。
而林明耀和葉清婉的臉色也不太好，想必起方喬的話惹得他們做出這副失態的模樣，可誰有這麼大的威信？撇開林氏不提，葉氏也是老牌家族了，連江譽都不能如何影響到它在珠寶業的地位，又有誰能讓他們如此失措？
是爺爺嗎。
“既然都到了這裡，也就沒有回宴會的必要了。”江譽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溫潤卻不知爲何讓人見了心裡一涼，“我就先帶小笙兒離開了，她身體不適，各位慢慢享受。”
“還有什麼可享受的。”葉清蕪擡起眼睛，似乎是極冷地瞥了眼宋笙，面色嘲諷，“修路們都要退場了，還談什麼享受宴會。”
“葉清蕪！”葉清婉厲聲制止，可宋笙覺得她並沒有多想阻攔葉清蕪的意思。
“你們一個個都被什麼迷了心竅？”她似乎是在抱怨，又宛如自嘲，“早說了不要陷進去，從來都不聽我的。”
餘下二人沉默以對，也不知是理虧還是懶得爭辯。
“現在抽手還來得及，少做不自量力的事。”方喬可不會自嘲，他是真的在諷刺那兩人，不留餘地，“以爲感情是靠一副皮囊或者溫柔的假象來爲維持，早晚有一天面目全非。人家不是不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不過是懶得戳穿，看你演戲，落得個笑和掌聲便也算沒有白演一場了。”
“即便是靠假象，也總比逃避的好。”葉清蕪冷笑，“方喬，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留在南汜的？”
宋笙看着眼前的葉清蕪，感覺到陌生。
她很少看見她這樣的表情，大概是因爲總是出現在林明耀面前，她所熟知的葉清蕪，每一天，每一刻，總是儘可能地把自己裝扮得精緻，每天都像是要參加最重要的成人禮，她這樣解釋——每天換一個妝，哪怕是一點點小細節，能夠被人注意到這點心思，也會感到雀躍，就好像回到了初戀。
以前她不知道她的初戀是誰，後來知道了也沒有去細想她當時的表情。不過記得是幸福的笑容，大概是因爲林明耀發現了她的小心思吧。
不是好像回到了初戀，是初戀每天都在見面，當然幸福啦。反正這段感情裡面就她一個傻子嘛，大家都看得分明，也樂得看戲。
“這叫理智對待感情，像你這麼盲目的女人怎麼可能懂我。”方喬的臉上竟然也閃過一絲不自然，可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宋笙並沒有注意到。
突然，被牽着的手上傳來一股輕柔又不失控制性的拉力，宋笙一個不留神，被扯進江譽的懷裡，撲面而來的是滿懷冷冽的清香，和同樣冷冽的聲音，不帶絲毫情緒：“失陪。”轉身上了面前的車。
看着宋笙一臉震驚的模樣，江譽解釋道：“方喬的。”
原來他們一直在方喬的車前吵架嗎。
宋笙看着隨後坐進後座的方喬負氣的臉，心下了然，不管是誰看到一羣人圍在自己的車前都會生氣的吧……大概。
“方喬，打個電話，讓她也出來。”江譽面色冷峻地朝後座丟了臺手機，目測價值不菲，反正也不可能低於五位數吧。
他？她？
宋笙垂着腦袋，對江譽又生起了些排斥，這大概是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
“笙笙。”是林明耀，他在輕釦車窗。宋笙看向江譽，後者聳了聳肩。
“自己決定。”他這樣說道。
“哦。”繼續埋着腦袋，像只鴕鳥，“我不想聽他說話。”
林明耀鍥而不捨地扣着車窗，竟然持續了三分鐘。
宋笙等得不耐煩了：“爲什麼還不開車。”很快她就發現了擋在車前的葉清蕪的身影，而她的身邊，是一臉複雜的葉清婉。
葉清蕪一手扶着車蓋，一邊望向林明耀，眼裡有失望，有疲倦，有無奈，卻獨獨沒有絕望。她就是這樣的人，八年如一日，對於林明耀，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她始終堅信他最後會回到她身邊，可這之間的期限有多長，誰也不知道。
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歲月，是最最禁不起蹉跎的東西，可葉清蕪義無反顧，應該是真的很喜歡林明耀吧。這樣的人，她所具備，所付出的感情，和別人有本質上的區別，輕視她也好，嘲笑她也好，這樣純淨而溫柔的感情，是需要被好好呵護起來的，無論過去多少年也都一樣。
不過令宋笙驚訝的是葉清婉竟然默許了她這樣無禮的舉動，甚至表示了贊同。
“笙笙。”她搖下車窗，林明耀對此表示很高興，他緊緊捏着車門，骨節泛青，“我和清蕪其實什麼都沒有，那天你看見的是個意外。我……被人下了藥，她碰巧來看我，所以才變成了你看見的那一幕，我敢發誓，我絕對沒有背叛你。”
“還有呢。”宋笙表現出饒有興趣。
“我……把她當成了你，在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你已經離開了。”林明耀遲疑了一下，表情看上去堅定而哀傷，“本想出去找你，可我沒有力氣，你又不肯接我的電話。再後來，你已經在江譽身邊了。”
宋笙想了想，看向葉清蕪：“他說的是真的麼？”
她看見葉清蕪的臉色慢慢變得灰白，她緩慢地點頭，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