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老太太是心臟病犯了,所幸救治極時,否則只怕要沒命……
任安任呆呆坐在凳子上,連護士交待的諸多注意事項也沒有記得全。
四人牀的病房裡吵而雜亂,靠左那牀的婦女才醒了麻藥,正一聲聲痛苦地呻吟;靠右的一對夫妻正在吵架,似乎是丈夫埋怨妻子平時不注意飲食;至於最外頭那一牀,任安秋已經懶得去聽了。
她滿腦子裡都是剛纔在電梯口遇到俞漠時,舒瑩那樣自然的挽上他的手的情景。
他們倆果然已經修得正果了,大約是還有了孩子,也不知道生沒生二胎。
舒瑩還是那次見的樣子,美麗大方、知書答禮。
五年前的那次會面毫無徵兆的又闖到腦海裡來了。
那是當年她被俞氏集團的子公司——“儷影”日化新上任的財務總監,以做假賬爲由炒魷魚的第三天。
舒瑩就那麼突然的帶來一個比無端被捲入前財務總監挪用公司公款以至被除名還要痛苦的消息給她。
那天的舒瑩也是像今天這樣,一頭妙曼的黑色大波浪捲髮,嫵媚裡有一絲少女的俏皮。
她用勺子輕輕攪着面前的咖啡,說出的話卻令任安秋從頭涼到了腳:“其實今天是阿漠叫我來見任小姐的。”
舒瑩稱俞漠作阿漠。
這是南方沿海一帶,對待親近之人所特有的暱稱。
任安秋早就該想得到,那次在俞宅裡乍然撞上手挽着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舒瑩和俞漠時就該想得到,他們兩人的關係不凡。
“我和阿漠一起長大,一起讀的貴族中學、一起去美國留學,我們去年就訂婚了。”
舒瑩的眼睛特別好看,任安秋那個時候因爲揹負着莫需有做假賬的罪名,卻根本不看敢她,聽到她說這樣的話時,才驚慌的擡起頭來望着她,很是不可置信。
舒瑩卻輕輕的笑了:“阿漠是俞家的長子,俞氏集團將來自然要由他來接手。他留學歸來沒有經驗,所以纔在儷影市場部歷練,公司的人都知道他真實的身份。你應該明白的,
富家公子嘛,玩心都很重的……”
那時候任安秋不過也才從學校畢業不到一年,何曾見過這等清香縈繞、雖輕聲細語,氣勢上卻已壓她一頭的富家小姐?
聽到她的話,一雙眼如是受了驚的小鹿一般,飛快的看了舒瑩一眼,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已經泛起了白:“這些,我都,不知道……”
舒瑩輕笑一聲,從隨聲帶的小包裡取出一張支票來,輕輕推到了她面前:“這是阿漠讓我交給你的,半年的時間,想來這個數任小姐應該會很滿意。”
任安秋看着那支票上的大寫數字,臉色驀的變得蒼白,嘴脣抖了抖,聲音就有些拔高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任小姐懂的。”舒瑩依然是輕笑着的。
這樣的輕笑看在任安秋眼裡,就尤其的覺得屈辱。
“阿漠不過是和你玩玩而已,任小姐難道竟然當了真?不說別的,只說你幫着銀經理做假賬,挪用公款的事,阿漠就已經很生氣了。要不是阿漠大方,任小姐只怕一分錢都拿不到,你可別不知好歹!”
舒瑩說到最後,話裡的輕蔑之意就尤其明顯。
安靜的咖啡館裡,任安秋瞬間就炸了,猛的站起來朝舒瑩喝道,“我到底有沒有做假賬,鞏姐自己心知肚明!如果公司有證據,儘管去法院告我!還有俞漠的事,麻煩你幫我轉達一句,我現在只要一想到他我心裡就覺得噁心!別拿你的錢來侮辱我,我怕我會吐!”
任安秋後來憤然離去,留下微有諤然卻笑得燦爛的舒瑩。
……
很多年前的舊事了,任安秋疑惑自己爲什麼竟然還能記得這麼清楚。
有很多事,你越是想忘,它卻在你腦海裡刻得越是清晰;有些你念念不想忘的事,可能一眨眼你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關於所有俞漠的過往,很顯然是屬於前者。
“姑娘,姑娘……”
任安秋徇聲望過去,就見到原本躺在牀上的老太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了起來,眉頭微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拍着任安秋的
手臂。
“喲。阿姨您醒了。”任安秋回過神,就想來扶她。
老太太猛的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之大,根本不像一個從鬼門關外溜噠了一圈的心臟病患者。
任安秋心裡咯噔一聲響,以爲下一刻就會從這位老太太嘴裡聽到諸如“是你撞的我,你得對我負責”等等這樣的話了。
沒想到老太太開口卻說:“姑娘,是你救的我,恩人吶……這年頭像你這樣心地善良,又長得漂亮的姑娘可不多見了,姑娘,你今年多大,談男朋友了嗎?”
任安秋只覺腦門冷汗涔涔,一邊扶她,一邊避而不答說道:“阿姨,醫生說您要靜養,千萬不要想太多。您有您家人的電話嗎?我幫您打電話叫他們過來。”
老太太怔了一怔,竟然嘴巴一撅,說道:“那個臭小子,我纔不要見他!”
任安秋嘴巴張了張,說不出話來。
不料老太太隨即竟然就又笑了,拍了拍任安秋的手,說道:“你打電話給他也好,正好叫他過來見一見你。姑娘我跟你說,我孫子可是個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哦……”
任安秋抹了抹額上流得更歡的汗,掏出手機纔想起手機已經關機好久了。一時只好抄了電話號碼,到外面借了服務檯的電話給那位老太太的孫子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那頭的男人冷靜而沉着:“謝謝你,在哪個病房?”
任安秋眉頭皺了皺,怎麼覺得這電話裡的聲音有點熟?
病房號一報出,就聽那邊人說:“我就在人民醫院,馬上到。”
任安秋怔了怔,那邊已經將電話掛了。
一時又折回病房來,提起包,朝老太太說道:“奶奶,您孫子說馬上就到,那您在這裡等等他,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既然這老太太的家人聯繫上了,那她也可以功成身退,回去向呂悠悠交待錯誤了。
話沒說完,手就被老太太一把給扯住了:“姑娘你就要走了嗎?你不要走嘛,再陪陪我,好不好?我很少來醫院,心裡好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