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幹什麼!!”紀將把一沓紙啪地一聲摔在桌面上,身子向後重重一靠,滿臉怒容地看着面前低着頭一言不發的女兒 。
“紀野,你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紀野的頭垂得更低,依舊不發一言。屋子裡靜默半晌,終於,紀將下定決心,盯着她低沉開口:“出國。”
“什麼?”紀野聞言猛地擡起頭,表情錯愕。
“這幾天我就幫你辦理出國手續,你立刻出國唸書。我是絕對不可能允許你離家千里去上那種不入流的大學。”
“我不要。”拒絕的話語幾乎在同一時刻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紀野和紀將都是一愣。紀將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心平氣和地道:”你姑媽正好也在澳大利亞,我送你去那邊。。。”
“我、不、要。” 這一次,紀野坦然注視着父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斬釘截鐵道。
“紀野!”紀將終於發怒,一掌拍在辦公桌上。桌上的茶杯嗆啷一響,有茶水從杯沿濺了出來。“你最好爲你最近的反常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山般的壓力瞬間籠上她的雙肩,偌大的房間裡氣氛一下子變得可怖。紀野深吸幾口氣,直視着父親的雙眼,慢慢開口道:“ 父親,女兒從未有過想要忤逆您的意思。但是,女兒已經長大了,路要怎麼走,女兒已自有打算。”
“哦?是麼。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麼打算?”
“女兒認爲,大學好壞對於我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普通大學相較於那些尖端大學,反而更容易讓人得到鍛鍊,幹什麼不會都那麼容易。女兒相信,在C大,自己反而可以收穫更多,在處世之道上也能成長更多,對將來的事業。。。
”
“一派胡言。”紀將面無表情地打斷紀野冠冕堂皇的長篇大論。
紀野抿起嘴角不再說話,眼神卻依舊倔強。紀將看着這個一向乖巧聽話,令他引以爲豪的女兒。
她臉色蒼白,嘴脣因緊張而抿起。目光卻是堅定的,坦然地直視自己,沒有一絲的猶疑。她生得可真像她媽媽。連這一意孤行的模樣都這麼像。
紀野一意孤行着什麼,其實他都知道。他是她的親生父親,怎麼可能對自己女兒的最近舉止反常的原因毫不知情呢?女兒畢竟是長大了,她雖從小乖巧,卻也性格偏執,強迫下去反而無益,更何況。。。紀將突然長嘆一口氣,疲倦般的閉上眼,揮手讓她出去。紀野沉默着站了片刻後轉身離開,門即將合上的一霎那,紀將蒼老的聲音突然自身後緩緩傳入耳中:“女兒,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紀野身形頓了頓,終於還是黯然地帶上了門。
一走到走廊上,紀野的雙肩便垮了下來。她慢慢走着,高跟鞋在地上叩出虛弱的聲音。她感覺自己如一顆想要脫軌的流星,拼命地掙扎,終於距離自己原先的軌道越來越遠。可是這一切,究竟是否值得呢?
她不知道,也沒有人可以告訴她。但她知道一件事,她唯一認爲重要的一件事。她這樣做,絕對不會後悔。
那天晚上漫天星辰,她和他還互不相識,不過是初次交談。夜風徐徐,兩人一同靠在欄杆上說話。
“哦,這樣啊。那你將來打算考去哪裡?”
“嗯。。。應該去A大吧,不出意外的話。”
“唔,A大。我父親也希望我考那裡。”
“你父親?你自己不想麼?”
“我?”她聽到這裡轉過臉來衝他微微一笑,星辰的光芒落進她眸子裡,“我當然也想。”
然而命運弄人,當時誰都不曾料到,兩年之後,本是天之驕子的兩人會這樣讓人大跌眼鏡,在衆人的瞠目結舌之下,一同考進了外地的一所毫不起眼普普通通的學校。大家各種匪夷所思,一時間衆說紛紜。人們卻不知道,事情的男女主角並不是他們。起碼,女主角不是她。她紀野,不過是多餘出來的,癡心不改、苦苦堅持的的第三個人罷了。
香榭是此城有名的富人區。
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自然有它的過人之處。香榭地如其名,寧靜優雅。四季花朵盛開,芬芳馥郁,整片地方美得如同世外桃源。成棟別墅點綴其間,其中有一棟門前種了一大片鬱金香,那便是紀野的家了。
鬱金香是紀將吩咐人種的,自紀野有記憶起,這大片淺金色的花朵便陪伴她一歲一枯榮直至現在。她自幼便很喜歡這片花海。應該說,在這個家裡,她最愛的便是這片花海。
這大片的鬱金香,是紀將對亡妻的悼念。
鬱金香:高雅、珍貴、愛惜、無望的愛情。
這大片的鬱金香,是紀將對亡妻的悼念。同時,也是紀野對母親的思念的寄託之處。
如今,她就要走了,離開家去一個自己毫不熟悉,僅去旅遊過幾次的地方念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學。
母親,這是否就是你當年所謂的奮不顧身呢?
紀野手拖着行李箱,靜靜立在花海前。風拂過她劉海的碎髮,牽起她的裙襬。她在心裡默默告別着。媽媽,再見。祝福我吧。
鬱金香金色的花瓣相互摩擦,發出細細沙沙的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