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嗎?沒事的話,我想等煮好麪條再說。”夏桐微微側身,秋水明眸快速掃了闕曜城一眼,隨後繼續專注於刀下的青蔥。
闕耀城踏步進屋,隨手將門關上。
夏桐感覺到闕耀城的靠近,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夏桐避之不及的態度,讓闕耀城眸光一沉。
心底暗痛,卻是語氣淡淡地道:“我已經交代下去,那個孩子必須轉學。”
夏桐一開始沒有聽明白“那個孩子”指得是誰,待明白過來之後,切蔥的動作不由一頓,扭頭不解地看向闕耀城,道:“他們不是都已經認錯了嗎?”
話一出口,夏桐就後悔了。
對上闕耀城幽深如墨的眸光,夏桐心頭頓時有些慌亂,忙低下頭去繼續切蔥,支吾道:“我看王夫人道歉的時候那麼誠懇,也許……”
闕耀城語調低沉截斷她的話,徑直道:“木桶這孩子向來最是懂事,從小到大,除了在找媽媽這件事情上不肯妥協之外,其餘的事情他從來都是悶不做聲。若不是因爲張瑤瑤,只怕我到今天都不知道我闕耀城的兒子竟然也有人敢嚼舌根子!像這樣的人,不給點教訓是不會長記性的!”
最後一句話,闕耀城語氣透着一股狠勁。
夏桐下意識地縮了縮頭。
將夏桐反應收入眼底的闕耀城,心頭的氣憤消去不少。他邁動大長腿,施施然走到夏桐跟前,嘴角扯開一抹壞笑:“桐桐,我發覺你似乎很怕我?”
夏桐低頭,默然。
面對一個一言不合,就能夠將你頂在牆上的男人,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都會害怕。她可不想在廚房裡又被男人……
想到這,夏桐的腦海裡就會情不自禁地浮現出臥室裡的那一幕,身體頓時都升起一陣燥熱。
“桐桐……”闕耀城語調低沉。
他將夏桐的神態全部收入眼底,也能猜到她想到了什麼,卻偏生以一副無辜的姿態,一臉關切之色地擡手輕撫夏桐的臉,正色到仿若心中全無雜念般,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們母子的!”
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夏桐很懷疑闕耀城的險惡用心,她儘量不着痕跡地避開闕耀城,語氣嚴肅地道:“闕先生請你出去一下,麪條很快就煮好了。”
夏桐口中的“闕先生”稱謂,冰冷如同玄鐵打造的長劍,毫不猶豫地刺進他的胸膛。
非得與他這麼生分嗎?!
闕耀城凝聲道:“木桶等的不只是這一碗麪。”
“桐桐,你向來善良,走在路上連一隻螞蟻都不捨得踩,難道如今就忍心眼睜睜地看着孩子有媽卻不能相認,繼續被班上其他孩子嘲笑戲弄嗎?”
夏桐聞言,面色頓時變得蒼白。
是呀,小萌娃想要的,哪裡只是一碗麪就夠。
可是她能給的,卻只有一碗麪這麼多。
夏桐垂下頭,語氣充滿了悵悔,充滿了自責,喃喃低語道:“對不起……”
闕耀城卻是再度逼近一步,眸光灼灼,仿若能夠洞穿她的心一般,語調沉沉質問道:“你是在跟誰說對不起?”
夏桐被他的灼灼視線下步步後退,“闕耀城,你別再逼我……”
她跟着闕耀城來到這,目的很簡單很
明確,履行與小萌娃之間的諾言,爲小萌娃好好地慶一回生,就當做是對他的一點補償。往後,她要狠着心忘記有關小萌娃的一切,她要留在姐姐身邊,要繼續與姐姐相依爲命。
然而,闕耀城卻三言兩語就將她心中的這點小僥倖全部打破。
是呀,她虧欠小萌娃太多。
爲人母的責任,她根本就沒有盡到。
她口口聲聲告訴小萌娃自己愛他,可是卻連最簡單的陪伴都給不了他。然而,這一切又是誰造成的呢?!
夏桐眼睛赤紅,如同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的野獸,她壓低聲音,卻壓不住語氣當中的憤恨氣息:“闕先生,需要說‘對不起’的那個人,難道當真就只有我一個人嗎?!明明是始作俑者,卻總是將自己標榜得那麼無辜清白,夜深人靜的時候,你摸着自己的胸膛,就不會覺得心中有愧嗎?!”
“我當然不會!”闕耀城語氣堅定,擲地有聲。
夏桐直視着他的眼眸,脣畔綻放開一抹嘲諷的笑容,冷哼了聲道:“是啊,你當然不會。你若是會,當年又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呢。闕先生,你說是吧?”
當年,當年……
他眼眸中彷彿能夠噴出火花來,身體往前一傾,兩條胳膊撐着料理臺,直接將嬌小的夏桐鎖定在自己的胸前,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桐桐,你一向講公平,可是如今卻在根本就不清楚事情始末與真相的情況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將過去所有罪孽的帽子都往我頭上扣,這樣對我來說,又當真公平嗎?!”
“公平如同規則,也是因人而異,不是誰都有資格講公平。”夏桐語氣冰冷,面色如同籠罩一層寒霜。
闕耀城怒極反倒笑了起來,他後退一步,眸光中似乎死寂了下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這樣的目光,令夏桐心驚膽戰,就連手下的動作都是頓住了。
她呆怔地迎上他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竟然覺得心尖上傳來一陣緻密的疼痛,猶如被車輪碾壓過一般。
“王家母子那樣傷害木桶,你都可以一句道歉了事。爲什麼對我——你孩子的父親,你卻要如此苛刻如此冷酷呢?”闕耀城語調嘶啞,低聲問道。
他眼眸沉痛,充滿了疑惑、質問、心痛、失望……這種種情緒如同冰雹一樣砸落在夏桐的心頭。
夏桐只覺得呼吸都窒住了。
望着這張觸手可及的英俊面孔,這張從來都是冷傲清貴的面孔,這張如今卸下一切威嚴只餘悲痛的面孔,夏桐心痛得一抽一抽的,似乎被千軍萬馬踐踏。
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擡腿邁出了半步,想要給闕耀城一個擁抱,想要給此刻脆弱無助的他一點點溫暖。
然而……
左腳纔剛邁出半步,右腳尚未調動,腦海裡卻是突然晃過姐姐夏梧的臉。
有夏梧拉着她的手,給她買又甜又軟如同白雲一樣的棉花糖的寵溺笑臉;
有夏梧匍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哭着求着她絕對不要靠近闕耀城與小萌娃的絕望淚臉;
有夏梧躺在地毯上,與她暢想着未來美好時光時候既明豔又哀傷的臉……
一瞬間,那些記憶就如同一面被拔起的相片牆,在夏桐的眼前浮現、旋轉、飛翔。
夏桐停住腳步,儘管身體近乎僵硬,卻還是轉過身,將闕耀城的臉隔絕在背後。
水已經燒開,夏桐打開壁櫥,取出麪條,下水,蓋鍋。
她動作流暢,從始至終未曾再回過一次頭。
就彷彿這廚房,就只有她一個人。
闕耀城望着她的背影,只覺得她周身都在往外散發着抗拒與疏離,他輕嘆口氣。
千言萬語梗在心頭,無法與外人道。
“媽咪,媽咪……”
小萌娃正扒拉着門,言語透着難以掩飾的歡喜:“媽咪,麪條煮好了嗎?”
夏桐忙收斂心神,擡高聲音,笑道:“很快就好!”
水開始沸騰,夏桐揭開鍋蓋,直接將一鍋麪倒進篩子裡濾水。然後洗鍋,放油,煎蛋,加水。她一連串的動作熟稔非常,彷彿做過千百遍一樣。
闕耀城看着如今進得廚房出得廳堂的夏桐,卻莫名覺得心酸。
他對夏桐的記憶,還一直停留在幾年前的那個天真明媚的小女孩時期。
那個時候的夏桐,笨拙得只會熬白粥煎荷包蛋,還經常將蛋給煎得雙面糊。
“好了,麪條已經煮好了。”夏桐手裡端着托盤,臉上含着一抹清淺笑意,眼神明亮地看着闕耀城。
無論內心的情緒有多麼複雜糾結,夏桐都希望出現在小萌娃跟前的自己是溫暖快樂的。
闕耀城漆黑的瞳仁裡同樣深沉,不過在拉開門的瞬間,同樣快速切換到寵溺的父親形象。
“哇塞,好香啊!寶寶的媽咪果然是天底下最棒的人了!”小萌娃雙手合十放在自己圓潤的小下巴上,滿臉的崇拜。
夏桐這邊纔剛將托盤放在桌上,小萌娃就已經自己跳到了椅子上,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如同一個著名的美食評鑑家,嘖嘖有聲讚歎道:“本寶寶從來都沒有吃到過這麼好吃的麪條,真好吃哪!”
張瑤瑤看着小萌娃一本正經的拍馬屁,忍不住笑場:“小正太,你這麼虛僞,不怕你媽咪識破你在說謊啊!都沒吃到嘴裡呢,就開始花樣誇獎了!”
“乾媽你這就不懂了吧,美食講究的可是色香味俱全。寶寶剛纔已經觀其色,現在聞其味了。雖說還沒有吃到嘴裡,可這前兩樣要求可都是嚴重超標了,這味道絕對也是頂呱呱的!”說着,小萌娃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夾起一把麪條送入嘴裡,他吃得很快,囫圇吞棗一般。
看得大家都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擔心他將自己的舌頭給吞了下去。
張瑤瑤瞪大了眼睛,對於小萌娃有些用力的表演表示高度懷疑:“真有這麼好吃?”
“真有!可好吃了,好吃好吃,特好吃!”小萌娃說着,夾起一筷子麪條又送入嘴裡。擡頭,看見張瑤瑤湊得特別近地觀察着自己,他很大方地挑起一大把麪條送到張瑤瑤嘴邊,笑容十分燦爛:“乾媽,你也吃一口?”
張瑤瑤擺手剛想拒絕,可是嘴才一張開,小萌娃就已經將一筷子麪條送到了她嘴裡。
麪條燙得要命,全無防備的張瑤瑤都顧不上細細品嚐一下味道,被燙得直接給咕咚一口吞了下去,然後端起桌上的水杯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瑤瑤乾媽,麪條好吃嗎?”小萌娃眨巴眨巴着一雙萌死人不償命的大眼睛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