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梧說完轉身就走,跟宮駿這樣的人再多說半句話,她都覺得噁心。
“夏梧,夏梧,夏梧,你別走啊夏梧!夏梧,我費盡心思,千辛萬苦纔回來見你,你怎麼能夠見死不救呢!哎,夏梧,夏梧,你給我站住!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拿不出兩千萬,他們會砍死我的!”
宮駿着急地快速站起身,追上夏梧,擡手準備去拉夏梧的手。
“啪!”
夏梧毫不客氣地側身,擡手又是一耳光甩在他臉上,語氣冰冷無比:“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所以死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夏梧的話,徹底地碾碎了宮駿的自尊。
宮駿面色漲紅,嘴角狠狠抽動,整個人都在呼哧呼哧喘着氣,彷彿隨時都會撲上去將夏梧撕個粉碎。
夏梧卻一點兒也不畏懼,冷着眼看着他,厲聲道,“別再跟着我,滾!”
隨後,她快步往莫火從的病房走去,“啪”地一下將門關上,並迅速反鎖。
貼着門而立,不多時,夏梧便聽見長廊上遠去的腳步聲。
隨後,手機收到訊息:夏梧,你這麼對我,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夏梧嘴角冷笑更甚。
代價?
她如今已是一無所有,她還有什麼可稱之爲“代價”的?
病牀上的莫火從突然開口道:“姐,剛纔那人是……”
夏梧一驚,看向莫火從,走到牀頭邊問道:“你什麼時候醒來的?感覺怎麼樣?”
“剛醒來沒一會兒。”莫火從有些艱難地直起身子,半靠着牀頭,看了眼自己被紗布包得臃腫的腿,笑了笑,道:“除了疼,還能夠有什麼感覺呢。倒是姐,你怎麼來了?”
“我是你通訊記錄上的最後一人,而且通訊頻繁,醫院裡不打電話給我打給誰?”夏梧冷冷地道。
意識到自己對病人的態度有些不合時宜,夏梧輕嘆口氣,語氣放緩道:“聽說你是自殺?”
莫火從低下頭去,沒有吭聲。
夏梧看着莫火從這樣就來氣,她打開手提包取出一根菸,點燃之後猛吸了一大口,隨後扭頭看着莫火的眼睛道:“怎麼不說話?你以爲不說話我就不知道嗎?”
“姐,這件事情跟小桐沒有關係,是我自己……”
“跟小桐沒有關係?呵呵,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都已經從鬼門關跑了一圈回來了,心裡還想着維護她啊!真是癡情好男人!”夏梧語氣譏誚,冷言嘲諷道。
莫火從察覺到夏梧情緒的不對勁,心頭越發着急,忙強調道:“姐,真的不關小桐的事情,你可千萬別想太多了。”
“那好,不關小桐的事,那你倒是說說看,關誰的事?誰會讓你堂堂黑幫老大不要命地去撞車?難道是缺錢,想趕潮流玩一把碰瓷?”夏梧倒是想看看莫火從究竟要怎樣青口白牙地顛倒事實維護夏桐。
而事實證明,莫火從的確沒有讓夏梧失望,他將目光投向窗口,語氣沉重地道:“姐,有些事情,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畢竟都是些骯髒得上不了檯面的事情,說出來,等同於是在打我自己的臉。”
夏梧沒有說話,她抱着手臂看着莫火從,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
莫火從舔了舔嘴脣,語氣越發低沉,道:“世人都以爲我有一對相親相愛的父母,但其實一切都是假象,他們早已是貌合神離,各自出軌。”
距離事發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莫火從一直選擇性失憶,他以爲自己已經忘記了,已經原諒了。
但是此刻說出來,卻還是覺得心裡頭沉甸甸的,壓着難受。
夏梧沉默了半響,凝神觀察着莫火從的神色,意識到他沒有說謊,心裡頭頓時又是感慨重生。
莫火從對她這個妹妹,還真是用情至深啊!
爲了保護她,竟然不惜將家醜說給她這個外人聽。
夏梧很想狠狠嘲諷莫火從一把,然而當她看到莫火從整個人癱坐在病牀上,往日裡健康的小麥色肌膚,此刻透着蠟黃,嘴脣蒼白得毫無血色還翻起死皮。她心中突然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儘管這疼痛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她還是將那些傷人的話及時地吞嚥進肚。
夏梧搬了把椅子,坐到莫火從的牀頭前,看着他的眼睛,語氣放得很緩和:“其實,人生就是這樣的,跟調色盤一樣,越長大,調色盤裡的顏色就越多,你永遠都不知道哪天所有的顏色就都混雜到了一起。你以爲你可以掌控調色盤,可以選擇屬於自己的顏色,但這些只是你的美好幻想,沒有人敵得過命運的安排。所以,不要因爲調色盤被打翻了而難過。”
夏梧的安慰太過隱晦與抽象,剛做完手術的莫火從,腦海裡尚是一片混沌,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理解不過來,不過他從夏梧的眼中看到了憐憫。
不同於那種高高在上的憐憫。
她望着他眼中所流露出的憐憫,透着一種感同身受的疼痛。
莫火從只覺得心頭一痛,眼中驀然有了溼意。
夏梧望着他這樣,倒是不由笑了起來,道:”你瞧瞧你,眼圈突然紅了是什麼意思,這萬一被護士看見了,還以爲我欺負你了呢。”
莫火從被夏梧逗笑,不好意思地將頭別到一邊去,輕聲道:“謝謝姐。”
“謝我什麼。”夏梧毫不避諱,如實道:“你真要謝,也得謝謝你的主治醫生。原本你做完手術之後,我就準備走的,是你的主治醫生叫住了我,說什麼你身邊不能夠沒有人,所以我這纔沒有走成。”
“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姐。”莫火從望着夏梧的眼睛,輕聲而鄭重地道。
夏梧點頭,也笑了起來,道:“那行,你要謝,我也就不扭扭捏捏了。等你好起來,給姐買好吃的就行!”
“嗯,一定會的。”莫火從用力地點頭。
夏梧望着莫火從一臉認真的樣子,總覺得怎麼看怎麼奇怪,搖了搖頭,嘆息道:“果然是個傻孩子。”
“姐,時候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我這裡不用人的,我自己就可以搞定。”莫火從道。
夏梧眨了眨乾澀的眼睛,她的確是很困很疲憊,不過現在都已經是凌晨三四點了,回去之後,估摸着剛躺下牀,天也就差不多亮了。夏梧伸了個懶腰,擺了擺手,道:“你一個病人就別瞎指揮別人了,反正家裡沒有人,我不回去也沒關係,我就在這陪護牀上將就一下就可以了。”
莫火從聽到夏梧漫不經心地說着“反正家裡也沒有人,我不回去也沒關係”時,原本已經寬慰的心頭,頓時又像是被壓下一塊大石頭,他囁嚅着,輕聲道:“姐……”
“嗯?”夏梧這個時候已經脫掉小西裝外套,掀開醫院的白色牀單,躺了下去。
聽到莫火從的呼喚,她微微側頭,望向莫火從。
莫火從注意到夏梧的眼睛
與夏梧的眼睛很像,但是眼神卻是截然不同,想起過去的那些年裡,夏梧憑藉着自己一個人,爲夏桐撐起了一片天空,莫火從的心頭升起一股敬佩之情。他也愈發堅定了要守護好兩姐妹之間的情意,爲了夏桐,也爲了……夏梧。
所以,他將原本想說的話全部吞了下去,而是微微一笑,道:“姐,晚安,好夢。”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閉上了眼睛。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漂浮在天空中的羽毛一般。
落在夏梧的耳中,不知爲何,竟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點了點頭,睏意陣陣襲來,很快陷入了夢鄉。
晚風陣陣,夢境重重,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天光大亮,夏桐醒轉過來,睜開眼睛一看房間裡已經空無一人。
若不是因爲她曾經來過這座宮殿,熟悉這裡面的擺設,否則的話,她都會以爲自己並不是身處闕耀城的宮殿。
昨天夜裡的記憶浮現在眼前,卻被她很快驅散。
她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身上穿着全新的純白睡裙,臉不由浮起一陣淡淡的紅暈。赤腳走下牀,來到窗口的位置,憑窗眺望,竟發現窗外種着一樹金銀花,金銀兩色怒放,與綠葉交相輝映,在風中輕輕搖動,宛若翩躚起舞。
夏桐憶起它的另一個名字——鴛鴦藤。
循着這個名字,不可抑制地想起更多。
原先還只是一兩句話,漸漸的,面容俱都浮現在眼前,五官清晰,宛如重現。
夏桐的腦袋裡又開始亂了起來。
身後有聲音傳來。
夏桐回頭一看,卻見菲傭打扮的女人正含笑望着自己,有些緊張地道:“夫人,這是您的早餐。”
夏桐沒有說話。
阿麗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一直維持着標準化的笑容,將早餐連同托盤一起放在小桌子上,然後行禮悄然退了出去。
門外,闕耀城站在那裡,挺拔如樹。
阿麗低下頭,壓低聲音稟報道:“夫人已經醒了,站在窗口,好像……沒有穿鞋。”
闕耀城聞言,立即轉身推門而入。
夏桐依然維持着剛纔面對阿麗的姿勢站着,所以闕耀城推開門的那瞬間,他們的目光很自然地在空中對接。夏桐只覺得耳根子一陣發燙,但是她很快將頭偏到一邊去。
闕耀城走到牀邊,打開牀頭櫃,從裡面拿出一雙拖鞋,放到夏桐的腳邊,輕聲道:“你身體本來就弱,木地板雖然不是很涼,但總歸是對身體不好,還是穿上鞋吧。”
夏桐沒有駁回他的好意,穿上了拖鞋。擡頭望向闕曜城,只見他眼角周圍有明顯的淤青,夏桐心尖一顫,輕聲問道:“你的眼睛……怎麼了?”
“沒事,很快就好了。”闕耀城不在意地回道。
“嗯。”夏桐悶聲點了點頭,目光灼灼地望着闕耀城,期待他能夠說點什麼。
但闕耀城什麼也沒有說,走到小桌子旁坐下,輕聲道:“餓了吧,吃早餐。”
夏桐擡腿走到小桌前,在闕耀城的對面坐下,卻並沒有接闕耀城遞過來的筷子,而是打開天窗問道:“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昨夜裡發生的種種,她在甦醒來之後的確是很想忘記,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她做不到。
在黑暗中,當她伸手抱住他的那刻,她感覺自己空曠的心像是被填滿了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