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眼中的關切之色,如同潮水一樣洶涌,瞬間將夏梧整個人裹住。
恍惚中,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得知車禍事件的那天。
夏梧望着眼下已經可以與自己並肩而立的夏桐,不禁喟然一聲輕嘆:“不知不覺,小桐你原來都已經長這麼高了。我還記得那一年,你還梳着童花頭,比我矮了不止一個頭,站在我跟前活脫脫就是一個娃娃。你一皺眉,一咧嘴,我都覺得心疼。那時候,那時候啊……”
夏梧陷入了過去的回憶裡,想起那時候的心境,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半響之後,方自嘲地笑了起來:“那時候連當下都是拼着全力,咬着牙在堅持,所以根本就不大敢去想遙不可及的未來。不過現下看來,我總算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看,我家小桐如今出落得多麼亭亭玉立,還是出國留學的成功人士。”
夏梧說着說着,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拉着夏桐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的眉眼,眼裡露出驚羨而又自憐的情緒。
如果……
如果當年那場車禍沒有發生,那麼今天的她,是否也是夏桐這般模樣?
她也可以挺直背脊做人,自信地愛人與被人愛吧……
夏桐注意到夏梧的神色越來越灰敗,心中愈發擔憂,但是夏梧在她跟前,從來都是頂天立地的存在,很少會與她分享任何心事。所以,夏梧不說,夏桐半點都猜不透夏梧到底在想什麼。
眼睜睜地看着最親愛的姐姐陷入困頓苦惱當中,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這種無能爲力的情緒讓夏桐既自責又挫敗。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有辦法強大到可以替姐姐遮風擋雨。
“姐姐……”
夏桐鼓起勇氣上前,給了夏梧一個大大的擁抱。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小桐……”
夏梧定了定心神,擡手輕輕拍了拍夏桐的背,柔聲道:“你回來這麼晚,一定睏乏了,趕緊洗洗睡吧。你先去拿衣服,我給你放熱水。”
“謝謝姐姐。”夏桐開心不已,蹦蹦跳跳跑進了自己的房門。
夏梧望着夏桐孩子一般的笑顏,嘴角也不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不論如何,當年的那一場不幸,總算沒有將她們二人都摧毀。
就讓妹妹代替她,活成這世上最張揚絢爛的一朵紅花吧。
“小桐……”夏梧在心裡輕聲默唸道:“姐姐對你別無所求,只希望你從今以後都絕不靠近阿城與那孩子。小桐,你一定不會讓姐姐失望的,對嗎?”
清晨,當第一縷光線剛灑落人間的時候,夏桐放在枕畔的鬧鐘就響了起來,她忙翻身坐起,將鬧鐘關掉。
今天是夏梧第一天上班,夏桐想給夏梧做一頓豐盛的早餐。
記憶中,從來都是姐姐爲她做一日三餐,今日,她終於也可以洗手作羹湯以報之。
擔心吵醒夏梧,夏桐每一個動作都放得很輕。
打雞蛋,揉麪……
每一個動作,都包含着她對夏梧的情意。
只要一想到夏梧吃着她親手爲她做的早餐的情景,夏桐就覺得心裡頭快活得不行。一股喜悅的清流在心頭流竄,彷彿隨時都會噴薄而發。
雞蛋餅新鮮出爐,熱牛奶也已
經裝杯上桌。
夏桐想了想,來到小陽臺摘了一朵紫色蘭花,一番比劃,最終決定將它擺放在雞蛋餅的側邊。
高貴的紫羅蘭花,將雞蛋餅都襯得高端上檔次起來。
大功告成!
夏桐拍了拍手,十分歡喜,正尋思着要不要叫醒夏梧,身後突然傳來夏梧的聲音:“原來我家裡還藏了一個田螺妹妹呀。”
“姐……”被夏梧打趣,夏桐有些不好意思,她忙快步走到夏梧身邊,笑道:“今天可是姐姐第一天上班呢,所以我特地給姐姐做了雞蛋餅,給姐姐打打氣,預祝姐姐工作順心如意。”
“你呀,真真是會討人疼。”夏梧看着穿着一身睡衣、臉上還粘着麪粉的夏桐,只覺得眼眶有些溼潤。擡手替夏桐將臉上面粉抹去,柔聲道:“今天第一天這樣做就算了,明天乃至以後,可都不許這樣了。姐姐是大人,懂得怎麼照顧自己,你身子弱,就該好好休息。”
“一直以來都是姐姐在照顧我,我也特別想爲姐姐做點什麼。可姐姐那麼優秀,我什麼忙都幫不到,也就只能夠給姐姐煎個餅了。”說到這裡,夏桐有些沮喪地低下頭去。
“傻瓜。”夏梧伸手搭在夏桐的肩頭,目光溫柔地注視着她的眼睛,輕聲道:“你怎麼會什麼都幫不到姐姐呢。你可知,你是姐姐在這世上的全部。姐姐可以什麼都沒有,衆叛親離,千夫所指,統統都沒有關係。只要小桐你能夠始終如一地站在姐姐這邊,姐姐這一輩子也就都無憾了。”
“小桐,你會一直站在姐姐這邊,對嗎?”
雖然夏桐心頭有種話題會牽扯到闕耀城與小萌娃的感覺,但是面對夏梧滿含期冀的目光,她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語氣亦是堅定無比:“是的,姐姐,我會一直都站在你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
“小桐真乖,真是我的好妹妹。”夏梧輕輕摸着夏桐的臉,望着她的眼中充滿愛憐。
一如夏桐記憶中的模樣。
她的姐姐。
也是……她的母親。
夏梧雙手都搭上夏桐的肩膀,目光灼熱:“小桐,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不管我們遇見了多少人,他們都只是我們生命中的過客而已。只有我們,只有我們纔是屬於彼此的,所以我們一定要一條心,對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絕不能夠手軟。絕不能夠!”
“嗯……姐姐,我知道了,我會的。”
夏桐在夏梧的眼中,清楚地看見了翻滾的熱浪與恨意,她心頭一凜,卻還是低下頭去,給予堅定的迴應。
夏梧滿意地點了點頭,鬆開手,轉身讚歎道:“真香啊!我妹妹的手藝果然好,看樣子我今天的午餐都有着落了。我得趕緊洗漱了來細細品嚐美味!”
夏桐低頭看了眼自己沾了不少麪粉的衣服,也忙去換衣服。
“叮鈴鈴……”
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夏桐心中不由十分好奇,這個時候誰會來?
她趕緊將連衣裙套上,快速整理好,擡手隨意抓了抓頭髮,快步往門口走去。
透過貓眼,能夠看見站在外面的人是莫火從。
夏桐心頭一鬆,半拉開門,俏皮地笑道:“怎麼,莫非哮天犬聞到了餅香,所以也特地跑過來蹭早餐?”
“你做了早餐?嗯……還真香。
”莫火從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由衷感嘆道。
夏桐得意地昂起下巴,吊着眼睛道:“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誰。”
“那請問姑娘,可以讓開一下,讓小生進屋說話嗎?”莫火從眨着眼睛笑道。
夏桐往後退了一步,待莫火從進門,她緊走幾步,到餐桌前獻寶一樣指着餐盤裡用心擺放的雞蛋餅,得意洋洋至極:“喏,怎麼樣,是不是頗有神廚風範?!”
“色香味……嗯……得先讓我嘗一口才知道有沒有神廚風範。”
莫火從說着,探手準備去盤子裡取餅。
“啪……”
夏桐急了,擡手就拍下去,叫道:“鍋裡還剩兩個餅,你要吃我給你盛出來,這個是給我姐的,你不許動。”
“姐還在家裡呀?”莫火從甩了甩被夏桐拍疼的手,目光在房間裡打量了一番,最後定格在緊閉着門的浴室,兩三秒後,又快速移開,他拉開一把椅子坐下,身子往後仰靠着,一副慵懶的模樣:“這位姑娘,不是說要給我盛餅嗎?”
“哦,好的,馬上來,你等一會兒。”夏桐雖然對下廚這種事有一種謎之愛好,但到底多是紙上談兵,實際操作的機會少之又少,這最拿手的雞蛋餅,統共也不過做了四五次。所以見莫火從這麼買賬,心頭十分高興,很快就將雞蛋餅裝盤上桌。
豈料莫火從一看見盤子,眉頭就皺了起來,連連搖頭道:“不好,不好,這個不好。”
夏桐一頭霧水:“這怎麼就不好了?這都是同一個人,同一個鍋,同一種手法煎出來的,怎麼就不好了?”
“我這個盤子裡,沒有花。”莫火從可憐巴巴地看一眼夏梧的盤子,又看了看自己的盤子,滿臉的委屈。
夏桐也是要醉了,“你一個大男人要什麼花?”
“好看啊。”莫火從話倒是接得很快。
“好吧好吧。我去給你摘花。”夏桐想着送佛送到西,好脾氣地往陽臺上走去。
身後,莫火從還不忘得寸進尺:“我要最好看的那朵花。”
夏桐:“……”
浴室門開了。
夏梧走了出來,一身幹練的職業裝穿在她身上,依然性感無雙。她擡眼望着莫火從,目光極其平靜:“小莫來了呀。”
“姐難道沒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嗎?”莫火從緊緊盯着夏梧的眼睛,沉聲問道。
夏梧輕笑起來,手指在剛卷的發裡打着繞繞,道:“你一大早來這,還故意將小桐支開,明顯是有話想跟姐說,怎麼倒反過來問姐有什麼想說的呢。”
莫火從遲疑了一下,站起身道:“姐,你一直都是我敬重的人。所以,我不希望因爲任何誤會而產生隔閡。我給你打了許多電話都沒有接通,所以我才一大早來這。我想說的很簡單,我只問姐姐一句話,那個人與小桐,在姐的心中,到底孰輕孰重?”
夏梧走到餐桌前坐下,咬了一口雞蛋餅,細嚼慢嚥,直到聽到夏桐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才微微一笑道:“這麼簡單的問題,小莫心裡難道就沒有答案嗎?”
“我想聽姐親口說。”莫火從認真地道。
夏桐這個時候已經走了過來,手裡捧着一朵紫色蘭花,抿着嘴笑道:“莫火從,你想聽我姐親口說什麼呀?快快快,也說來讓我聽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