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他又一個人去了之前帶宋安寧去看星星的那座山。
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盯着漫天的繁星發呆,眼睛一眨不眨,等到雙眼痠得不行,他才收回視線。
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攬身邊的人,卻發現臂彎裡空空的,側目看過來,身邊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夜溟的眼眶,驟然紅了一圈,狂風呼嘯的山間,傳來夜溟越是剋制就越是失控的哭聲。
寧寧,他的寧寧就這樣離開了,連見他最後一面都不願意,就離開了。
她是不是在怪他,怪他一次一次逼着她做選擇……
那一天,他在山上吹了一夜的冷風,也哭了整整一夜,到天亮的時候,聲音也完全啞了。
火紅的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上緩緩升起,那一束束美麗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大地,卻照不亮他心底的一片黑暗。
他將那個女人,埋在了自己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只有自己記着,誰都看不見。
她是他命裡的那一道光,那一道光滅了,他的生命,也就跟着熄滅了。
他回去的時候,整個夜家上上下下,找他都找瘋了,尤其是他這幾個月來近乎異常的平靜,讓所有人都提心吊膽。
“少主,您回來了。”
阿成看到夜溟疲憊的眼眸裡,佈滿了猩紅的血絲,整雙眼睛裡,還是一片死寂。
“把炎溯和宋潮和陳劭都叫過來。”
夜溟吩咐下這句話之後,便提步上了走,身上那種精氣神,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阿成的心裡,咯噔了一下,總是覺得夜溟這樣的吩咐,讓他心頭連日來的不安,越發強烈了起來。
不放心地望樓上看了一眼,阿成還是照着吩咐,叫了那幾個人過來。
很快,這幾個人便出現在夜溟的書房裡。
“東西都帶來了麼?”
夜溟的目光,投向面前四人中間一個年輕的男子身上。
他叫陳劭,是夜家御用的首席律師,雖然才三十來歲,確實法律界非常權威的人物。
“帶來了。”
陳劭的臉色,不是很好,心情看上去有些凝重。
炎溯三人看了一眼陳劭,又看了看夜溟,心中更加忐忑了。
見夜溟將裡面的幾份文件拿了出來,分別遞到他們四人手上。
“你們跟了我二十多年了,這裡面的東西,是我給你們的。”
夜溟用極其沙啞的嗓音開口,“阿楮的那一份,放到阿劭這裡存着,不要隨便交給他。”
炎溯幾人打開文件看了一眼,臉色頓時變了。
上面是夜氏集團的全部財產分配,上面的數字,看得他們觸目驚心。
“大哥,你這是幹什麼!”
這上面可不是什麼分紅,是財產分配。
不說其中數目巨大,這……這分明就是在交代後事。
這一下,炎溯等人都再也繃不住了,扔下手中的文件,走到夜溟面前,眼眶紅了一圈。
“我們都知道宋安寧的死,對你打擊很大,這一關很難過,可就算再難過,你也要跨過去,你忘了深深了嗎?你想讓他成爲孤兒嗎?”
面對炎溯這一番話,夜溟的眼底,依然一片死寂。
“大哥,你不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你千萬別動一些不該動的心思。”
“是啊,少主,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小少爺身邊就只有你了。”
阿成的聲音也哽咽了,雙眼通紅地看着夜溟,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夜溟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緩緩地將被他們扔在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重新遞到他們手上。
對着他們澀然一笑,眼底盡是望不到盡頭的悲涼。
“在我眼裡,深深沒有寧寧重要。”
這話,他說得最真誠,卻也是最無情的。
他的眼眶,紅得讓人不敢直視,“我命裡的那盞續命燈已經滅了,你們明白嗎?”
“……”
幾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雙眼通紅地看着夜溟。
片刻之後,見夜溟在他們面前,緩緩屈膝跪了下來。
幾人心中一急,趕忙往邊上避開,“大哥,你跪我們做什麼?”
“我的兒子……拜託你們了。”
他對着他們,磕了一個響頭,擡眼的時候,眼底依然是化不開的死寂。
炎溯四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雙眼悲痛地看着夜溟。
夜溟眼中的堅定,他們沒辦法改變,沒辦法勸說,只有等他自己想通了才行。
如果他真的決定走到那一步,就算他們天天看着他都沒用。
“好了,你們出去吧,我再坐一會兒。”
從書房裡出來的時候的,幾人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
“怎麼辦?少主這是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阿成率先痛哭出聲來,其他幾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還能怎麼辦?就算看不住,也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盯着他,等他想通爲止。”
炎溯表情晦暗地開口。
宋安寧還真是夜溟這輩子的死劫,想躲都躲不過。
夜溟如果真想自殺去陪宋安寧,他們就是想防,恐怕真的很難防住。
“阿成,你去安排好人,一天二十四小時看着大哥。”
“是。”
之後的幾天時間內,夜溟的情緒十分穩定,公司的事,全是炎溯他們來管,阿成則是負責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時盯着夜溟。
夜溟則是一天到晚都陪着自己的兒子,陪他睡覺,陪他玩,給他講故事……
好似今後他成長的人生中所有的時光,他都擠在這些日子裡陪他走完。
在一個寧靜的秋日午後,夜溟一個人走在夜家的後花園裡,靜靜地走着,嘴角帶着溫柔的微笑,彷彿身邊還牽着那個他原本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孩。
四周,守着幾個保鏢,一刻不離地盯着他,生怕他會做什麼似的。
之後,他又回到書房,像往常一樣靜靜地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當天晚上,他也沒從書房裡出來,只是起身,從自己坐着的轉椅下,拿出了一把自己早就藏好的手槍。
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槍支光滑的表面,眼神越發柔和了。
“寧寧怕黑,沒有我陪着,她會睡不着……”
他閉上眼,拿起手中的槍,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兩行清淚,從他的雙眼滑落下來,在透亮的月光下,瞬間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