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知薇差點走投無路之際,餘嘯言火中送炭,留下自己地址,願意收留她。大使館的特工黎慕儒親自駕車,來到阿爾卑斯山下的餘家堡壘,那裡城牆延綿,守衛森嚴。經過重重看守,黎慕儒把車開進院子裡,徑直駛進地下車庫。
一個年輕男人早就等在那裡。
黎慕儒隔得遠遠地看見那男人頎長的身影,就笑道:“你跟餘家四少爺感情很好嘛,巴巴的站在這兒等你。”
而安知薇,早就看清了那個男人的形容,她不由自主顫動着,十根蔥管似的纖纖手指握成團。
“不,他不是餘嘯言。他是他的哥哥。煨”
離別五年,眼前的男人,倒跟記憶中毫無分別。也許是因爲初遇的年歲相近,前一世跟餘嘯東初次相遇,也是差不多的年齡。那時候他已經是她母親做主許給自己的未婚夫,嬌羞生澀帶來的慌張掩蓋住安知薇平日的教養,看到他出色外貌的竊喜又牽制住她的發揮,以致那個晚上一直慌慌張張,話也說不囫圇。
記得那個晚上,最出彩的是知夏,她穿了水秀的旗袍,緞子料的繡花沿着一束的腰身迤邐而下,直達小腿,配了九公分的紅絲絨高跟鞋。她坐在鋼琴前面,高奏一曲,而安知薇唱歌卻走了音。
儘管餘嘯東表示自己並不介意,可安知薇想起還是覺得慚愧仫。
鋼琴伴奏只需要提高半個八度,就可以門外漢聽不出來並且讓歌者唱錯音。她們的外形相差懸殊,只要眼睛正常的男人,在這種情形下都會愛上知夏。自己居然還爲未婚夫的大度感到高興,並且還視他如囊中物!
安知薇看着漸漸逼近的餘嘯東,看着他端莊的臉,黑長的眉,高聳的鼻樑,那一本正經抿着的嘴脣,冷聲說:“他叫餘嘯東。是餘家的二公子。”
“餘嘯東?”黎慕儒一拍大腿,“我聽說過他,說是他低調平實,是個幹事的人。”
那的而且確是餘嘯東致力營造的形象。
“主人都來了,我們下車吧。”
黎慕儒打開車門鎖,和安知薇兩個一左一右下了車。餘嘯東來到二人跟前,臉上掛着禮貌的微笑:“兩位一定是舍弟餘嘯言的朋友。我叫餘嘯東,是他哥哥。歡迎光臨寒舍。”
安知薇低頭斂了目光,默默行禮。
餘嘯東見他們二人都衣衫凌亂,身上髒兮兮的,就喚來女僕,帶二人到房間裡去。
“你們的事,我從嘯言那裡聽說了。事關重大,我們不敢自把自爲,所以要請示父親。不過現在還是先請兩位在這裡休息一下,換套衣服,再吃點東西定下驚吧。”
沒有半分不禮貌,可也沒有半分多餘的熱情。黎慕儒聽他居然又改變主意不收留安知薇了,忍不住說:“怎麼可以這樣,安知薇如今一出去就會被人追殺。可是你弟弟巴巴的打電、話過來讓她過來的!難道你們餘家人就這樣出爾反爾嗎?”
餘嘯東面無表情地說:“不是我們出爾反爾,只是黎先生你也說了,安小姐一出門就會被追殺。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殺到這裡來?餘家與此事並無關係,考慮到手底下人生命安全,自然要謹慎行事。”
“我想,餘二少您的弟弟,恐怕早就考慮到這一點了。”安知薇忽道,他們現在正經過二樓走廊,她指着遠處圍牆上的崗亭,那裡的警衛已經荷槍實彈地裝備上,“餘二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對我很不必先小人後君子。”
餘嘯東正有此意,餘嘯言膽大妄爲,把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帶回家。餘嘯東深恐事關重大,又怕這女人就此癡心妄想,就想要事先嚇唬她一番,好讓她知難而退,儘快走人。
不想這女人好厲害的眼睛,蛛絲馬跡,都逃不過她的洞察。
他抿起嘴脣,見安知薇一雙烏靈靈的眼珠盯着自己,目光流轉,顧盼生姿,那張只能算眉清目秀的臉因此而顯得格外生動起來,就說:“凡事總是謹慎一點好。”
“餘二少說的是。”安知薇淡漠地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餘嘯東被她刺了一下,居然還能面無表情的說:“沒錯。”
黎慕儒也弄明白了,這就是個冷麪冷情的主,他笑笑說,“我還有公務,這就要回德國的大使館去。只是安小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安知薇答應着,黎慕儒告辭離去。
…………
餘嘯東到底還是盡了一個主人的責任,把安知薇帶到她的房間裡去。一路上二人默默無語,安知薇固然不願意跟餘嘯東說話,餘嘯東眼裡,安知薇只不過是箇中等人家離異婦人的孩子,也並不值得結交。
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又喝了一杯熱牛奶,安知薇總算原地滿血復活。餘嘯言特地爲她準備了替換衣服,石磨藍高腰牛仔褲子,米色襯衫,一派夏日風情,服裝的型號很適合安知薇,可見他心細如髮。
這個餘家在歐洲的別墅,實際上就是一座中世紀歐洲的堡壘。被餘老爺買了下來加以改造,比當年國王還住在這裡的時候要堅固得多。地皮每年都在升值,每過一年,這座堡壘就自動漲價一倍。
而這,不過是餘家衆多自動增值的財富其中一項而已。
有錢人的財富就如同滾雪球,越滾越大,除非金融風暴或者致命一擊,否則只會越來越富。餘家的幾個公子,生下來唯一考慮的事就是怎樣花錢。
安知薇坐了一會,百無聊賴,窗外可以看見阿爾卑斯山的雪頂,藍天映襯着白色的雪線,有種神聖的莊嚴。
安知薇看着出了神,她對這座房子很熟,每年她都會跟餘嘯東來這裡度假。餘嘯東丟下她出去應酬的夜晚,漫漫長夜安知薇就在堡壘各個角落幽魂似地遊蕩。她甚至知道這裡有多少條密道通往哪裡,知道管家和廚娘習慣在那座閣樓幽會,又知道院子裡的花什麼時候開,什麼時候落。
她信步從房間裡走出去,不假思索地轉彎抹角,信步遊繮,任由思緒馳騁。遠遠地,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哥,她是我的客人,怎麼你要那樣對她說話!”
湖畔樹下,兩個男子對視着,波光粼粼,映照在他們氣質迥異但同樣俊朗的臉上。餘嘯言一身亞麻色的衣服,安知薇凝神看過去,卻發現他領子上有些閃光——想來是水晶別針之類的。年歲漸長,餘嘯言越發懂得發揮自己出色的外貌,就連穿衣服都不願意老老實實地穿平凡款式。
他有些生氣,餘嘯東卻仍然鐵板一塊地板着臉:“嘯言,她正在被人追殺。你可不要熱血上頭,就去玩什麼英雄救美的把戲。那樣對你沒好處。”
“弗里曼教授還躺在醫院裡急救,她在這裡無依無靠的。我不幫她,還有誰幫她?何況——我有這個能力!”
“餘家的能力,不是隨意爲一個年輕女子動用的。”餘嘯東飛快地說。
忽然之間,他覺察到有些異樣,兄弟倆一起向旁邊看去。
穿着白色襯衫和石磨藍牛仔褲的高挑女郎,正在迴廊上淡淡注視兄弟二人。她身段修長,身高足有一米七,長長的腿,細細的腰,臉蛋只算清秀,身材卻一等一的好,挺拔的姿容,像一叢竹子。她應該已經聽到兄弟倆的爭執,然而巴掌小臉上神情淡漠,好像他們討論的主角並不是她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太好了,弗里曼教授沒有死……”安知薇心中一直惦記弗里曼教授的生命安危,如今心頭大石放下,別的渾然沒有放在心上,她衝呆若木雞的餘嘯言微微頷首,轉身離開湖邊。
她只需要在這裡等到回國的手續辦好,就馬上拍拍屁股走人了。
餘嘯東對她態度如何,與她何干?
…………
不過,安知薇很快發現,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晚上的時候,黎慕儒託人捎來信息,她在這邊的檔案被人做了手腳,銷了最關鍵的幾頁。要補全檔案還需活動一下。不過黎慕儒會盡最大能力去解決這個難題,儘快幫安知薇回國。
那夥黑手黨,是鐵了心要在境外整死安知薇。
“知薇,到底那些都是什麼人?”
和安知薇共進晚餐的時候,餘嘯言少有地沒有跟她談風花雪月,而是切切實實地關心實際問題起來。
五年的時間,讓安知薇成爲出色的鋼琴家,也讓餘嘯言從活在夢幻中的貴公子變得稍爲清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