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在鞋子裡抽出一把傘兵刀,插進門縫裡,由下而上一撥,裡面的暗鎖也開了。ai愨鵡琻
墨綠色已經掉漆生鏽的老式大鐵門徐徐打開,清冷夾着黴味的風在屋子裡席捲出來。安知薇眯着眼睛,沒有遲疑,擡腳就進了屋子。
“我知道你在這裡,餘嘯言。”
這裡,是以前的儀表廠,如今是新江城市角落最暗無天日的三不管地帶。這間餘太太童年成長過的屋子,如今失去了往日的光輝,暮氣沉沉,散發着一股黴味。
沒有聲響,整個房子好像已經死了,進門是一個陽臺,爲了防盜,裝了小指頭粗的鐵絲網,然後又用有機玻璃全部封了起來。使整個房子變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堡壘,安知薇走進屋子,裡頭靜悄悄地,她穿過陽臺走進客廳,西斯守在門口,玄月默契地跟了過去砝。
走到了客廳門口,安知薇示意玄月止步。玄月一怔,停下腳步,安知薇自己一個人走進昏暗的客廳裡。
客廳擺着舊式的破舊的皮沙發,還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樣式,有些地方的皮都爆裂了,露出黃黃的棉絮來。安知薇繞過沙發,玻璃茶几上積了厚厚的灰塵,幾隻年深日久的搪瓷茶杯丟在茶几上,也積了灰,看樣子已經一段時間沒有人動過這些東西。客廳後面,一個小門旁邊是餐廳,一樣舊得可怕的陳設,安知薇目光從圓形三夾板飯桌上掃過,看到桌面上一尺見方的地方殘留了幾點油漬,還有小小的圓形印子,她眼光略微凝固,隨即轉移開去。
“小姐……”玄月緊張地小小聲呼喚安知薇,安知薇衝她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仍然往裡面走去遘。
三個房間,都是黑洞洞的,散發着濃重的黴味。她朝主人房的那個門直闖進去,房間原本有窗,不過另外一面有一間握手樓擋着,也就變得暗無天日。安知薇提高了聲音:“餘嘯言!快出來!我看到你吃方便麪留下的痕跡了!”
一邊摸索着,打亮了電燈。
一陣火花噼啪而過,頭頂的白熾燈居然亮了,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房間,牆角處一堆很像破布的東西蠕動了一下。
“餘嘯言,你果然在這裡。”安知薇走到那堆“破布”跟前,居高臨下,傲視着。
那堆破布又動了兩下,終於能夠看得出,這是一個人了。安知薇看見餘嘯言這個樣子,眉頭皺起,冷聲說:“你現在這樣,是什麼意思!”
一張白皙清秀的臉,自破布中露出來,正是餘嘯言。他裹着一牀爛棉被,被面早就不知所蹤了,棉絮暴露出來,他就這樣擁絮而坐,十足馬路邊的乞丐。雖然已經很髒,又很瘦,但是俊美的五官輪廓和清雅的氣質依然遮掩不住,極度的低落頹廢,幾乎從精神上徹底摧垮了這個男人,可磨難還是難以掩蓋餘嘯言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貴氣。
“安……知……薇……”安知薇冷峻的面容,在餘嘯言空洞的瞳孔中倒影,他的聲音也透着木然。
安知薇蹲下來,說:“餘嘯言,是我,安知薇。”
餘嘯言卻又變回木頭,一言不發。
“餘嘯言,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你怎麼會來到這裡?我們都急壞了。你說話啊。”
回答安知薇的,只有一片沉默。
跟着餘太太一同死去的,彷彿還有以前那個溫和善良,笑容陽光的餘嘯言。良久良久,他長嘆一聲。
安知薇一下子被他的嘆息激怒,她立起眉毛,怒道:“餘嘯言,你再這樣裝死下去,我就一把火燒掉這個破房子!”
餘嘯言:“……”
澄澈的杏眼凝視着烏黑而無神的眼眸。
最終,餘嘯言眼光一滑,躲開了安知薇的注視。
“……都是他做的,我們都被他利用了。”
喃喃的低語,語氣平板,沒有生氣,沒有憤怒,沒有一絲感情。
“什麼他?什麼利用?”安知薇追問,她毫不留情地說,“是不是餘嘯東?你什麼都知道了吧?”
餘嘯言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原來你也知道,知薇,原來你也在騙我。哈哈哈!”
“別胡說了餘嘯言!我要是有心騙你,今天就不會來找你!”安知薇把餘嘯言的下巴捏過
來,粗暴地擰到自己跟前,讓他正視自己的臉,“餘嘯言,你這樣墮落,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誰是我的親人?我已經沒有親人了!自家的兄弟還在謀算我,這個世界上誰又是我真正的親人!”餘嘯言突然高聲起來,他眼眶居然紅了,“他是我的哥哥啊!那個是我的親生母親,是養育他十幾年的繼母啊!他居然那樣誣衊她……”
“所以,現在他就是你的殺母仇人。可你還偏偏自甘墮落,躲在這個破爛地方一蹶不振,這樣豈不是正中他下懷!”
餘嘯言捂着耳朵搖頭:“知薇,你不懂,你不懂!他之前是我的二哥,可現在又是我的仇人,我好亂!讓我安靜一下行不行!你明白我的感受嗎!”
“我怎麼不明白了!”安知薇也大聲起來,“我可是從小到大都被自己的妹妹一直謀算着長大的!”
餘嘯言忽然啞巴了。
“我十五歲那年,安知夏假裝我的閨蜜,刻意接近我,入學第一天,她就要在我父親面前陷害我;我十六歲那年,安知夏買通了小混混,在我放學路上截留我;我十七歲不到,她在我的琴譜上做手腳,讓我差點沒法通過弗里曼教授的測試,那天,你也在場……還有,包括海邊餐廳那次,也是她在背後主使,花的,還是我父親給她的錢!”
餘嘯言一言不發,靜靜地注視表情沉痛的安知薇。
“知薇……”
他的眼神開始有了活泛,波光盈盈,粼粼欲動。
“知薇,你別說了!知薇!”
“可是這些我都咬牙挺過來了,這些人,想要搶走我的家庭,毀掉我的人生,我偏偏不讓他們如願!”安知薇放低了聲音:“因爲我知道,我越墮落,他們越快樂……不能讓他們在那邊坐着看笑話……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因爲這個世界上,總有你需要保護的人……總有你應該做的事。這些人,這些事,就是你不能後退的理由!”
她已經給了餘嘯言一個禮拜的緩衝時間,這一個星期,他龜縮在這個貧民窟中,也應該把原本的悲傷憤怒消化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能拉上來的話,就可以幫他一把,從此鳳凰涅槃,有資格成爲她的夥伴。
如果拉不上來……安知薇暗暗下決心,如果拉不上來,餘嘯言還堅持要這樣墮落的話,她就把這裡連同這個人,一起燒掉!
“你越墮落,他們越快樂……”餘嘯言重複着安知薇的話,“二哥……會這樣嗎?”
“餘嘯東不會,因爲他根本就沒有感情。”安知薇說,“無論你死活,都不關他事。既然是這樣,爲什麼你要這樣在意他?他只不過是個爲了餘家家產不擇手段的小人罷了!”
“可是,二哥很喜歡你。”餘嘯言突然說。
安知薇一下愣住。
“二哥他,一直很喜歡你。雖然他不說,可我知道的,每次我說起你的時候,他的眼睛都會發亮!你說二哥沒有感情嗎?可是,如果他有感情,爲什麼又這樣對我,對媽媽?”餘嘯言抱着腦袋,發出痛苦的咆哮,“我們不應該變成這樣,我們是一家人啊!”
“我不管餘嘯東對我的感情怎樣,我只知道,餘嘯東已經和安知夏訂婚了。”
安知薇一句話,又把餘嘯言炸得懵了:“什麼?”
“所以,這就是你以爲有感情的人。”安知薇冷笑,“只要對自己有利,什麼愛情,親情,他統統都可以不要的。只是,之前是你太重感情了。”
是啊,這兄弟兩的感情,如果可以稍爲分得均勻一點兒,那就好了!
“嘯言,我不喜歡知夏,你需要報仇。或者,我們不光要做好朋友,而且在這件事上,還可以拍檔一下。”安知薇衝餘嘯言伸出手去,“你取回你應得的……而我,我只是不想讓安知夏好過。”
餘嘯言滿臉震驚地擡頭盯着安知薇,眼光裡帶着從來沒有過的審視。安知薇並沒有逃避,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陋。跟餘嘯言之前看到的那個安知薇完全不同。
可是,這一個她,纔是真正的她,帶着復仇火焰而來,重生過後的她。如果連這樣的一個她都無法接受,那麼——餘嘯言這個搭檔,也可以捨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