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風想盡一切辦法試圖帶走所有的溫暖,走到這一步,尼奧能做的只聲蜷縮在田野中的麥稈之後,嚼上一塊肉筋,耐心的等待黎明。
安靜下來的時候,混合了思念和憂慮的情緒便成了一個優秀的蠱惑者,讓人心情激盪,讓人血脈賁張,尼奧用力的攥了攥手腕,這幾乎已經成爲他疏解心中壓力時的一個小習慣,只是這次,‘蜜莉恩的垂青’並不在。那是一隻護腕,曾爲保護尼奧被拉傷的手腕而誕生,針腳粗糙,做工拙劣,但它是蜜莉恩親身所制,而且它象徵着一份真摯的情感。
“呼……”尼奧長長呼氣,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多想,不去胡思亂想,他告訴自己:自己平日裡言傳身教,蜜莉恩至少懂得外敵入侵該如何做,所以蜜莉恩現在一定活着,並且在等待援助,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完成一次完美的潛伏、乃至無懈可擊的營救。
深沉的夜,如果不是凜風不時捲起碎雪跳舞,尼奧都懷疑它已經被凝固成永恆,身外是冰天雪地,心中則有團火在燃燒,尼奧進入淺冥想狀態,它不能代替睡眠,但至少還有些補益,強過單純的消耗。
一夜的風吹走了滿天的陰霾,當風停歇夜黑如墨時,尼奧知道,黎明就要到來了。
戰士達到三級,開始感應身體中的力量,並培養‘戰息’,其具體過程就是意志操控身體的筋肉器官,將力量整合梳理,並且有意識的加以培養強化,形成支配更強大力量的源動力。
尼奧的精神力充沛而質優,這大大加強了他對身體的支配力度,因此即使是蹲了數個小時,在他的調節下,肢體也並未僵直麻木。代價就是精神力和體能、以及‘胚胎戰息’的消耗。
尼奧並沒有抖落斗篷上的碎雪,灰色的斗篷加上落雪會成爲黎明時分很好的僞裝色,他不能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這寒冷的氣候會讓那些黑暗爪牙們變得懶散。
步履從容而堅定,即使是潛伏,都無法在尼奧身上看到那種‘貓着腰、曲着腿、身形鬼祟’的模樣,相比遊蕩者,尼奧更相信對局勢的估測和掌控,更願意利用時間差以及一些人之常情下產生的漏隙,而非如何將自己裝扮的像個不起眼的蟲子。
不是太遠的前方,傳回了遊魂們帶有戰慄魔力的叫聲,那是由能量摩擦而產生的類似金屬刮擦的聲響,它們在呼朋喚友,趕回魂冢。
自然產生的遊魂野鬼,其魂冢大都是墓穴,個別執念強烈的可以將自己寄託於一件生前心愛的物件上,比如鏡子、戒指、紀念幣,據說即將變化爲厲魄的遊魂甚至可以不需要寄託物,但有一點卻是共通的,那就是它們無法在日光下行動。
幾乎是綴着遊魂們的尾巴,尼奧沿河灘向鬱金香鎮前進。路很不好走,因爲那嚴格的說都不能算是路,河的中心看起來倒是平坦,但尼奧知道那僅僅是看起來,弓河在這個季節還沒有完全結冰,在頂雪的冰殼之下是靜靜流淌的冰冷河水,它可以在5—7分鐘之內從人身上帶走大量體溫,導致器官衰竭,最終喪命。
吱……
一頭行在最後的遊魂飛行中一個頓身,架支着臂爪,銳叫了一身,折身惡狠狠的盯着遠方,它感應到了生氣的存在。
尼奧並不知道,亡靈的那種冰冷的、腐朽的、惡臭的屍臭味就在他口鼻間縈繞,距離太遠,他只能確認它們的存在,而無法進一步分析。
不過相比確認遊魂的具體位置及狀態,尼奧現在更關心晝到來的時間、以及自己的行動進度。爲了能夠在天光放亮前趕到鎮牆之外,尼奧選擇了加快步伐。
嘶嘶……
那遊魂確認了生靈的存在,向着尼奧所在的方向遊飛而去。
就在這時,黎明的光,開始出現在東面的地平線盡頭,隨着那光的漸漸滿溢,夜色變成了薄紗,漸漸從天空褪去,那天邊的幾片散碎雲霞,如同正在被加熱的鑄鐵般在變紅。
即將看到尼奧的遊魂怪叫一聲,折身匆匆向鎮子方向高速遁去,遊魂是種兇厲的存在,它們仇恨所有活着的生靈;遊魂也是種悲劇的存在,活着時因無法把握掌控而形成強烈的不甘和怨念,死了照樣擺脫不了無力畏懼的一面,同樣是力量,只不過由世俗的力量變成了自然的力量。
生當做人傑,死亦爲鬼雄。靈魂意志的強大與否從來都不是以環境爲改變的,穿越不行,死了也不能。這遊魂本質中的畏縮使得它在關鍵時刻選擇了退卻,它可沒有面對直面死亡的勇氣。
東邊的光亮越來越升,將那邊的景物都染成了金色。
尼奧開始跑步前進,他甚至已經不再去考慮是否太過接近遊魂而被對方看到。天亮了,它們註定要回到魂冢,它們暫時;已不是威脅,就算告知豢養它們的亡靈法師,那也至少是幾十分鐘之後的事,而在這之前,如果行動的成功的話,他已經進了鎮。
幾乎是跟遊魂前後腳,尼奧趕到了鬱金香鎮的矮牆之下,在這之前,他甚至看到了遊魂們如同滾蕩煙霧般的下半身。
沒有任何猶豫,尼奧助跑蹬踏,高高躍起,雙手搭在4米多高的垛口邊沿,雙臂用力,整個人再度躥起,空中一個前翻、穩穩落在牆後的木臺走道上,再一個翻身縱下木臺,身形一晃,躲到了一根木柱之後,陰影之內。
如果此時有旁觀者,一定會爲尼奧叫好鼓掌,感嘆他的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如同雜耍表演般賞心悅目。
厄德里特領南北有山脈環護、東西有軍隊駐紮,太平已久,故而像鬱金香鎮這種、米厚石牆、內附木製站臺走道的結構很典型。
走道、站臺都是原木拼湊捆綁、上搭木板,下支木柱,木柱間遮出大片陰影,往往堆放雜物,藏個人並不困難。而就算是具備黑暗視野的高級黑暗教徒,在黎明和黃昏這種一天中光線最爲昏黃、最具變化的時刻,也很難看清遠景。當然,如果他們懂得將時下已經開始普及的眼睛塗成墨色戴上,相信情況會好很多。
“哎!那邊兒好像有人!”一名黑暗教徒似乎看到了20多米外有人影一晃、併發出響動。
“是啊,它們曾經是人,現在可不是了。啊……好睏,這鬼天氣,在暖被窩裡摟着女人睡纔是正理,巡個狗屁的邏!”
“我很認真的,那邊剛纔確實有人!”那黑暗教徒說着抽出黑鐵劍,向尼奧所在的方向行去。
“好,有人!有人!我看你啊是火憋的,昨晚讓你他孃的放一炮,你還這個那個挑肥揀瘦,正經的水靈妞能輪上你?那娘們兒不也挺好?胸大屁股大,反應還激烈,幹着多他娘帶勁?”
拎着黑鐵劍的黑暗教徒陰着一張臉不吱聲,他原本是這裡的鎮民,雖是地痞無賴的貨色,可這並不代表人性已經完全泯滅,但這兩天來,所作所爲,沒一件是人乾的事兒。“老子他媽的被騙了!”他不止一次的在心裡狂吼。可那又能如何?他已經沒有退路。這世上,至大罪莫過於背叛,而比背叛更人神共憤、善惡共誅的,就是反覆背叛。
那殘餘的人性審視着所做的一樁樁惡事,在產生一些些悔恨的同時,更多的是一種憂慮,怕失敗,怕被自己迫害的、出賣的人有朝一日會翻盤。於是,像大多數走狗、人奸一樣,它們往往比普通的黑暗爪牙更兇狠,更殘酷,也更盡職盡責,很多人都會問:這片土地生你養你,這裡都是你的父老鄉親,怎麼了你了?至於那麼毒嗎你?至於!你們都死絕了,永遠翻不了身,我打不過睡覺做噩夢,如果給你們留了活路,我會睡不着覺!
陰暗的角落裡,尼奧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眼睛微闔,沒有去望那個提劍的黑暗教徒,他怕自己眼中殺意過濃而被對方感應到,畢竟他對黑暗教徒們的瞭解非常膚淺,很難說的清他們是否具備一些類似施法者或中高級別戰士的感應或直覺,還是小心爲上。
“出來!我看見你了!乖乖配合還能留條命在,否則,哼哼!”黑暗教徒對着陰暗的地方嚷嚷,色厲內荏,爲了配合說話的力度,還用力的踢起一蓬雪霧。
旁邊的另一名黑暗教徒頗顯無奈的當着陪襯,那表情完全就是在陪着酗酒後無理取鬧的同伴。
沒有人出來,有的只是一片寂靜、和越來越亮的天光。
拎劍的黑暗教徒以一式虛刺結束了最後的試探,收劍入鞘,嘴裡嘟囔着、詛咒着,頭也不回的當先走了,另一名黑暗教徒聳聳肩,追隨而去。
少頃,尼奧從另一處陰影中行了出來,望了眼遠去的身影,從容向鎮內行去。
曼莫瑞斯家的圖雷斯莊園有三處居民點,主要就是這鬱金香鎮,有百多戶人家,另外兩處一處是葡萄園區,另一處是農墾莊子,尼奧都非常熟悉。此次潛入之前,心中有了相當定算,哪家適合藏身,哪家容易被看重成爲黑暗爪牙們的休息點,自己行動的大方向步驟等等,都經過反覆推敲,此刻行動起來,沒有任何困擾,幾乎是直指目標。
馬爾福的旅店,看了一眼那很有些年頭的木牌,尼奧推門走了進去。鮮血和死亡,將從這個晴朗的早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