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案情分析會,韓廣生獨自來到陽臺上,抽着煙陷入了沉思。他先在腦海中把汪家屯縱火案的來龍去脈過了一遍,然後又從劉涌開始,把對十三個犯罪嫌疑人問詢時的情景挨着個仔細回憶。十三個人,只有一個是真正的罪犯,其餘十二個都是無辜的,可是隻有劉涌一個人的表現無懈可擊,可以排除作案的嫌疑……罪犯只有一個,可以排除嫌疑的人也只有一個……無辜的人一定是十二個,還無法排除嫌疑的人也正好是十二個……劉涌的完美表現,也確實是過於完美了一些……
當然,也許真正的罪犯根本就不在這十三個人之中……不過破案本身就是一個猜謎的過程,線索就是謎面,真兇就是謎底……至於能不能最終猜對,誰也不知道……可是謎還是要繼續猜下去……
被問詢者對警察提的問題回答有錯漏是正常的,因爲按照韓廣生以往的辦案經驗,正常人一般不太可能記清楚自己一個月前的某天晚上幹過什麼(不服你可以自己試試),即使記得幹過的某件事兒,一般也記不清確切時間。也就是說,那十二個還沒排除嫌疑的人,他們的表現其實是正常的,是符合一般規律的。被排除了嫌疑的劉涌也是普通人啊,他的記憶力怎麼就那麼好呢?這就有違常理了。想到這裡,韓廣生決定要把寶押在劉涌身上,雖然他還不是十分肯定,但和劉涌情況類似的案子,他以前遇到過兩次,他感覺汪家屯這把火,十有就是劉涌放的。
韓廣生不是刑偵科班出身,他只有小學文化,他破案的本事完全是在實戰中磨練、總結而來的。恰恰因爲如此,韓廣生破案的效率反而遠遠高於那些科班出身的刑警,現實生活與教科書之間的差距,實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很有天賦的一個人,只要經過我們中國的學校教育兩年,八成就廢掉了。劉涌也當過警察,也不是科班出身,可他總共也沒幹幾年,而且當警察的時候心思也不在工作上,他光想着怎麼撈錢了。所以,劉涌和馮奇志事先串供編造出的完美謊言,反而成了劉涌最大的破綻。劉涌這次可謂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精明過了頭。
可是破綻歸破綻,破綻不等於證據,韓廣生明白,要想動劉涌,必須要拿出鐵證,把案子辦成鐵案,不能再給劉涌在檢察院翻供、翻案的的機會了,否則案子破了也等於沒破,白忙活。
除了懷疑劉涌,韓廣生不可避免的也對馮奇志產生了懷疑。他想就算劉涌是清白的,就算劉涌真的擁有遠超常人的記憶力,能把一個月前幹了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那你馮奇志不會這麼巧也有這樣的本事吧?馮奇志即便不是劉涌的同謀,至少也爲掩護劉涌而說了假話。想到這兒,韓廣生回到辦公室,又給馮奇志掛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後,韓廣生說道:“馮所長嗎,我是韓廣生。”
“啊,韓處啊,又有啥指示?”
“覈實一個事兒,上次你派聯防隊給我送過來一個身上帶槍的傢伙,還記得是幾號嗎?”
“啊……這個啊,嗯……記不太清了……稍等會我給你查查……喂,韓處,是一月五號的事兒。”
“能讓抓住這傢伙的聯防隊員過來趟嗎?有些細節我還得落實。”
“這好說,馬上讓他過去。”
“呵呵,謝謝你馮所。又給你添麻煩了。”
“哪兒的話,您太客氣了。”
…………
打這個電話,韓廣生意在試驗馮奇志的記憶力,既然馮奇志能不假思索的說出一個月前與劉涌喝酒的具體細節,那麼半個月之前查獲的這個帶槍的人,馮奇志也應該記得當時的具體時間。可惜馮奇志根本沒意識到韓廣生打這個電話的真正意圖,撂下電話後,他也沒多想,該幹嘛還幹嘛去了。
結束與馮奇志的通話,韓廣生心裡已經雪亮了,他已經斷定劉涌與馮奇志合謀說了假話,只是他還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證據而已。若是對待一般人,韓廣生完全可以先給他刑拘了再說,只要把人弄到公安局,三刑五木之下,任憑你鐵嘴鋼牙也沒有用,問出口供是早晚的事情。可是,劉涌和馮奇志都不是一般人啊,劉涌也當過派出所長,懂法律、懂程序,而且神通廣大,人命案子都能通過檢察院取保,所以沒有鐵證絕對不能動劉涌。馮奇志更是在職的派出所長、黨支部書記,而按照法律法規,韓廣生根本就沒有權力去調查馮奇志。
遇到這種情況,若是換做另外一個人與韓廣生易位而處,應該是把案情向上級彙報,聽聽領導的意思,如果領導說嚴查,那麼大概會走公安內部的自查程序,或者走黨組織的紀檢程序,即使沒有證據也可以輕鬆的先拿下馮奇志,只要馮奇志開代了實情,劉涌就在劫難逃了。如果領導表態信任馮奇志,表示要保護自己的同志,那麼任何程序都不會啓動,一切也就到此爲止。至於案子能不能破,正義是否能得以伸張,則不是辦案人應該考慮的,上級領導的意志,纔是辦案人首先應該落實的。但韓廣生不這麼想,他的思路是這樣:在沒有直接證據可以對劉涌和馮奇志立案調查的情況下,想盡一切辦法去找出鐵證,按照法律程序把案子辦成鐵案,讓誰都無話可說。這就是韓廣生的“鐵驢”性格,遇強愈強,知難而進,絕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