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慕門,陶然居。
顧不得這氣候的寒冷,包括慕識、慕榮以及慕開文在內的幾人紛紛趕到了陶然居,個個神色肅然沉重,竹沁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剛剛哭過。
“華央……死了……”慕嬈的眼睛泛紅,卻始終強忍着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密函,狠狠皺了皺眉,擡眼看了看兩位兄長和慕開文,“確信嗎?”
慕開文抿了抿脣,道:“這封密函是從洛城直接傳回的,中途沒有絲毫的耽擱,每天換一人一馬,不敢耽擱片刻……”
說着,他微微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道:“現在,這消息只怕已經傳遍九州了。”
慕榮霍地站起身來,神色憤恨,咬牙道:“這個風蕭逸,虧得我們慕門如此信任他,沒想到他竟然會爲了保住他的皇位,而對央央下此狠手。”
慕開文之前與蕭意樓接觸較多,對他稍稍有些瞭解,此時忍不住出聲道:“華央應該並非風蕭逸所害,密函中也說了,是華央主動去救風蕭逸才會中劍的……”
“這種說辭如何能信?”慕榮打斷他,伸手指了指門外風州的方向,“這種說法不是宮中傳出來的嗎?當然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說是華央主動救他,誰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他沒有要傷害華央,又爲何會將華央帶入宮中困住?”
“這……”慕開文一時間語塞,不知道如何應對,看了看身邊的竹沁一眼,竹沁似乎有話要說,可是看着這麼多長輩,又不敢開口。
倒是慕嬈心細,看了出來,道:“竹沁,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竹沁搖搖頭,“這一次三小姐離開倒真的沒有再跟我說什麼,不過,我知道蕭……大月皇上他一直都對三小姐很好,爲了三小姐,可以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門主或是不知,他曾經爲了三小姐而與無絕樓做交易,之前你們前往雪州求藥的時候,無絕樓一路上暗中保護你們,甚至無絕公子親自出面幫助三小姐找到血紅冰蓮,都是受大月皇上所託,他絕對不會突然對三小姐做出這種事情,我是想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聞言,幾人都微微驚了一下,若有所思。
慕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悲痛與不安,沉吟道:“我們華央早已不是以前那個膽小怯懦的小丫頭,她不是那種愚鈍、容易受騙之人,我始終相信她不會看錯人,這次的事情太過突然而蹊蹺,我們絕對不能妄下定論,輕舉妄動。”
慕識沉着臉色,低聲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慕嬈豁然看向慕識,想了想,道:“我想請大哥親自走一趟洛城。”
慕識先是愣了愣,繼而回過神來,用力點了點頭,“好,此事關乎華央,關乎整個慕門的生死存亡,我便走一趟洛城。”
說着,正要起身,突然只見一名下人匆匆而來,稟道:“門主,門外有人求見,這是他的信物,他說門主看了這樣東西,一定會答應見他的。”
慕嬈神色疑惑,伸手接過下人遞來的東西,突然,她神色一凜,霍地站起身來,看着手中的錦囊,沉聲道:“人呢?”
“在門外……”
“快請進來!”
不多會兒,一名風塵僕僕的錦衣男子便進了門來,對着慕嬈深深行了一記大禮,道:“大月宸王宮侍衛統領邢立峰見過慕門門主。”
“宸王宮?”慕嬈皺了皺眉,“你這是……”
邢立峰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雙手奉到慕嬈面前,“這封信是我家王爺親筆所寫,讓屬下無論如何都要親自交到門主手中,門主看了信,自然就會明白了。”
慕嬈遲疑了一下,伸手去接信,卻被慕榮攔住,自己上前接過信翻來覆去看了看,見沒有什麼異樣,這才交給慕嬈。
慕嬈打開信看了看,只見信中只有寥寥數言:“央央未亡,暫候吾親往相告。”落款則是簡單幹脆的:風若宸。
“未亡……”慕嬈的神色有些激動,看了看信又看了看邢立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邢立峰不知信中所言,垂首道:“回門主,具體的情況屬下當真並不知情,但是我家王爺知道,此番慕姑娘出事之後,王爺便向皇上請命,親自走一趟慕門,有事相商。奈何我家王爺身體不如常人,受不得接連的奔波勞累,又擔心門主得到慕姑娘的消息之後會悲傷不已,便寫了寫封信讓屬下快馬加鞭先行趕來送到門主手中。”
慕榮冷哼一聲,道:“人都已經被你們害死了,還有什麼好商量的?大月害我慕門之人,從今往後,我慕門與大月便是仇人!”
“三哥……”慕嬈連忙伸手攔住他,衝他搖了搖頭,而後又轉向邢立峰道:“你們王爺到哪兒了?”
邢立峰想了想,道:“按照原定的趕路速度來算,應該差不多快到兗州了。”
慕嬈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好,既然輔政王有此誠心,那我慕門便再候他幾日,我倒要聽他當面說個明白,他究竟要與我們商量何事。”
聞言,邢立峰一顆半懸着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忍不住對着慕嬈行了一禮,“早就聽我家王爺說慕門新任門主是個聰慧大義的女子,今日得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慕嬈淡淡一笑,“見笑了。”頓了頓又道:“既然輔政王讓你來送信,那在輔政王到之前,你就先且在慕門住下吧。”
說着,不管邢立峰同不同意,轉向慕開文吩咐道:“開文,讓人給這位邢統領安排一間客房先住下,切不可怠慢了。”
慕開文心下了然,點了點頭,對着邢立峰做了個“請”的動作,邢立峰倒也識趣,沒有再多說什麼,跟着他退了出去。
兩人剛一走,慕識和慕榮就忍不住上前來,皺眉看着慕嬈問道:“這信中說了什麼?你怎麼……怎麼把那個人放了?”
慕嬈垂首看着手中的信,幽幽道:“央央未亡……”
入夜,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自從這位景姑娘受傷住進這座院子之後,祁連煜便下令所有人都不得喧譁嘈雜,以免打擾了景姑娘休息養傷。
不管從哪一個立場來看,祁連煜這麼做都不爲過,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景姑娘這般聰慧且貌美的女子,很少有人不愛,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爲了祁連煜,差點連自己的性命都丟了,此番祁連煜能壓制住三位兄長,巧記入城,奪位主導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歸功於這位景姑娘的計策……
“嘎巴”一聲脆響,枝椏終於承受不住積雪的壓力,應聲而斷,落在地上。
宮人慌忙出門一看,確認情況之後,不由鬆了口氣,又下意識地朝着慕夜泠的寢殿瞥了一眼,只見燈光還亮着,殿內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宮人疑惑了一下,起身上前敲了敲門,“景姑娘,您歇下了嗎?”
喊了半晌,卻是沒有聽到迴應,宮人心下不禁有些慌張,又喊了兩聲,見還是沒有人迴應,便伸手推開了殿門,只見慕夜泠正緊閉着眼睛躺在牀邊的地上,一隻手腕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涌出,她淺色的衣衫被鮮血染成了紅色,殿內瀰漫着讓人心慌的血腥味兒。
宮人當即嚇得白了臉,一邊驚呼着一邊朝着殿外跑去:“來人,快來人救命啊……”
一刻鐘之後,殿內外終於再次恢復了安靜,慕夜泠半躺在牀上,祁連煜正坐在牀的一頭將她抱在懷裡,扶着她的手臂,好讓御醫替她包紮,血已經止住了,地上面的血跡也讓人清理乾淨了,可是祁連煜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的好轉,低頭看到慕夜泠蒼白如紙的臉色,他沒由來地狠狠皺了皺眉。
良久,御醫輕嘆一聲,鬆開了手,輕聲道:“好在發現得及時,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聞言,祁連煜終於鬆了口氣,微微頷首,“那就好……”
御醫又道:“景姑娘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可是這身體卻很虛弱,之前受的傷尚未痊癒,而今又失血過多,往後需得萬分小心地調養纔是。”
祁連煜頷首,“朕記下來,你儘管開些調理的藥方來,不用在乎用材的貴重。”
“哎。”御醫連連點頭,走到外殿開藥方去了。
殿內只剩下祁連煜和昏睡中的慕夜泠,他小心翼翼地將慕夜泠放平,替她掖好被子,坐在牀邊,神色無奈地看着她,喃喃道:“爲什麼要這麼傻?爲什麼要這麼做?不管你想要做什麼,只有活着才能去做,不是嗎?”
牀上的慕夜泠眉角微微動了動,兩行清淚順頰而下。
祁連煜只當做沒有看到,緊緊握着她的手,低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我答應你,只要你能醒來,我一定會幫助你一起報這個仇……”
說着,他垂首以手扶額,深深嘆息。
他沒有看到,慕夜泠緩緩睜開了眼睛,側過臉看了看他,嘴角拂過一抹陰冷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