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她這麼爽快地就承認了,慕榮憋了一肚子的話突然不知道怎麼說了,不由回身嚮慕溫涵看去。
裴湘瑤下意識地輕輕喊了聲“表姐”,聲音雖然不大,鄰座的人卻都聽到了。
慕夜泠一把握住她的手,衝她搖搖頭,復又側身向華央看去,卻見華央正用平靜至極的眼神看着秋衣姑姑,似乎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真相。
慕溫涵神色徹底沉了下去,眼底可見怒意,他將手中的杯盞放下,一瞬不瞬地看着秋衣姑姑,沉聲問道:“爲何?”
秋衣姑姑道:“奴婢心中不服。”
慕榮出聲質問道:“你有什麼不服的?你在慕門的這些年,慕門是虧待了你,還是冤枉了你?”
“都沒有。”秋衣姑姑說着,擡眼朝着華央看去,眼底浮上一抹恨意,“奴婢只是不服,憑什麼往日裡都是二小姐前去參加的丹青宴,今年突然要換成三小姐?門主不是不知,二小姐近日就會回府,一定能趕得上這丹青宴的……”
“丹青宴……”慕溫涵沉沉開口打斷了她,冷哼一聲,“不管夜泠在不在府中,我要派誰去參加丹青宴,又有何人能阻止、干涉?就算以往都是夜泠去又如何?今年讓華央去,明年可能就是靖柔去,芷溪、靖秋都能去,她們都是我慕門的子女,有何不可?”
廳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敢出聲,就連慕夜泠也下意識地擰了擰眉,低下頭去。
慕溫涵這話明着是對秋衣姑姑說的,實則卻是說給所有慕家人聽的,話中深意衆人大多明瞭,他這是要把慕門中那些不成形的習慣和規矩都扭正過來。
如他所言,又有誰規定,慕門中只有慕夜泠能去參加丹青宴?
秋衣姑姑有些慌了神,看了看慕夜泠,又看了看慕溫涵,“門主,奴婢只是擔心門主突然換人,會讓慕門的名譽受損,畢竟,慕門是兗州第一大家族,是獨立在九州各國之外的,整個兗州唯慕門馬首是瞻,慕門就是他們的指令牌,是他們的榜樣,所以慕門的人不管做什麼,都必須要做到最好,以往二小姐每次前往丹青宴都是奪魁,而今突然換成三小姐,這若是輸了,丟的可不僅僅是三小姐一個人的臉,而是整個慕門的聲譽!”
聞言,原本還冷靜坐着的慕開文忍不住了,起身道:“秋衣姑姑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夜泠是書法造詣確實很高,可是你並未見過華央的書法,又如何得知華央她就不行?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華央的書法造詣絲毫不在……”
“開文。”慕溫涵突然出聲,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瞥了他一眼,“你坐下。”
慕開文有些不服氣,卻又不敢不從,只能乖乖地坐下,向華央看來,正好迎上華央的目光,只見她衝他抿脣一笑,似是致謝,而後又搖了搖頭,讓他不要着急。
“華央……”慕溫涵將兩人的神色收在眼底,淡淡道:“你有什麼要說的?”
華央起身,緩緩道:“秋衣姑姑若當真是因爲對華央去參加丹青宴一事心有不服,而故意損壞了華央的衣服,華央便也認了,畢竟,這是因爲華央沒有能力讓慕門中的人信服,纔會導致今日這情形,錯不在秋衣姑姑,而是華央。”
衆人一片譁然,沒想到她會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就連秋衣姑姑也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卻聽她話鋒一轉,繼續道:“再說了,秋衣姑姑畢竟是孃親的表姐,算來也是我和二姐的姨母了,她是長輩,華央不希望因爲這點小事而讓她受責,爺爺,不知可否請您看在秋衣姑姑和孃親表姐的份兒上……”
“哼!”不等他說話,慕溫涵就冷哼了一聲,打算了華央,睇了她一眼,“表姐……我慕門中的人,不管是老頭子我,還是一個不起眼的下人,但凡犯了錯,就必須要以門規論處,任何人都不得免責。今日,秋衣犯下如此大的過錯,若因爲她是家媳的親戚而免於責罰或是輕罰,那日後還會有誰把我慕門的門規放在眼中!”
說着,他霍地站起身來,見狀,所有人紛紛跟着起身,惶然地看着他,裴湘瑤和慕夜泠準備爲秋衣姑姑求情的話全都被慕溫涵方纔的一席話堵在了喉間。
只聽慕溫涵沉聲道:“秋衣不分尊卑,欺下瞞上,意欲干涉門中大事,更挾私報復險些壞了華央的名聲,我慕門留不得這種人,即刻將其逐出慕門,從今往後,不準再踏入我慕門山莊半步!”
裴湘瑤頓然一驚,走到秋衣姑姑身邊跪了下去,“父親,求您開恩!表姐年紀大了,又孤苦無依,您若就這麼把她趕出去,她……她就無處可去了……”
“那是她的事情,與我慕門無關。”慕溫涵神色始終冰冷如斯,“僅僅是因爲華央要去參加丹青宴,她就對華央心生恨意,使出這種卑劣的手段,她這樣的人,我慕門留不得,否則日後若再有別的事情,指不定她會做出些什麼來,若是再傷了靖柔幾人,誰來承擔這一個責任?你嗎?”
“我……”裴湘瑤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下意識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慕識和慕榮幾人。
原本還覺得慕溫涵罰得有些重了的幾人,此時聽了這話,全都低下頭去不吭聲了,他說的沒錯,留下秋衣姑姑,萬一以後再折騰到自己孩子身上,那還了得。
慕溫涵又道:“事情既已查明,便讓秋衣回去收拾一下,到賬房把工錢結了,下午便送她離開。”
裴湘瑤無從辯駁,無奈地看了身邊面色土灰的秋衣姑姑一眼,又看了看慕夜泠,見慕夜泠搖頭,只能強壓下心頭的恨意和怒氣,將秋衣姑姑扶起來。
“表姐,你……”
“放心吧,我犯的錯,我會自己承擔。”秋衣姑姑看了她一眼,淡淡說了兩句,後面似乎還有些話沒說,便輕輕推開了裴湘瑤,轉身離開了。
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即便心中有些疑惑慕溫涵今日舉動的反常,卻也什麼都不能說,都不想在這時候惹禍上身。
直到秋衣姑姑走遠了,衆人才稍稍鬆了口氣,慕靖柔看了看慕夜泠,突然笑了笑,道:“爺爺,恕靖柔多嘴,秋衣姑姑這麼做雖然不對,不過她的話倒是有些道理,誰都知道咱們這一輩中,就屬二姐的書法造詣最高,以往都是二姐去參加丹青宴的,現在突然換成了三姐,而我們又都不知道三姐能力如何,難免會讓人心中不踏實。”
慕溫涵似笑非笑,似乎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那你說說,應該怎麼處理此事?”
慕靖柔道:“靖柔以爲,既然三姐要去丹青宴,那不如先和二姐比試一場,且看三姐能否勝得了二姐。”
聞言,衆人都覺得有些道理,各憑本事,這也是唯一能讓所有人都信服的處理方式。
慕溫涵微微點頭,看向慕夜泠和華央,“夜泠、華央,你們有什麼看法?”
慕夜泠輕柔一笑,道:“就讓三妹去參加丹青宴倒也無妨,畢竟都是自家姐妹,誰去都一樣,不過,三妹若是有興致……”
“既然二姐有興致,華央豈有不從的道理?”華央不着痕跡地打斷了慕夜泠,側身看她,衝她挑眉一笑,“華央願意奉陪。”
“好……”慕溫涵點了點頭,“既如此,那就說定了,丹青宴還有半個月,那你們姐妹二人的比試就放在三天之後,在凝墨閣,可有異議?”
華央和慕夜泠相視一眼,而後一起搖了搖頭,衆人都稍稍鬆了口氣。
事已至此,該查的查明瞭,該問的也問清了,只是鬧了這麼一出,所有人都沒有了吃飯的興致,想起晚上還有接風宴,便係數散去了。
雲煙閣內,時不時地傳出一陣陣噼裡啪啦的聲音,嚇得所有下人都遠遠地躲着,離裴湘瑤的臥房遠遠的,都不想這時候湊上去觸她的眉頭。
幾位下人躲在院子外面,小聲嘀咕道:“喲,二夫人回來之後就一直再發火摔東西,這是怎麼了?今兒二小姐回來,不是應該高興嗎?”
另一人道:“哎呦,你是不知道,裁縫院的秋衣姑姑故意給三小姐做的衣服扯壞了,鬧到了門主那裡,門主一怒之下,就把秋衣姑姑趕出去了,說是此生不得再入慕門。”
“什麼?這麼嚴重!那……那秋衣姑姑可是咱們二夫人的親表姐啊,這到難怪二夫人這麼生氣了。”
“可不就是……”
“啪!”又一聲脆響,一隻花瓶被砸碎了,眼看着裴湘瑤又舉起一隻琉璃盞,慕夜泠連忙上前攔住她,奪下琉璃盞,“孃親,你這是幹什麼?你這是要把東西全都砸光了嗎?萬一爺爺問起來可怎麼辦?”
“我咽不下這口氣!”裴湘瑤兩眼泛紅,連連搖頭,“泠兒,你那麼聰明,你不可能看不出來,她慕華央明明就是故意的!這是她設計好的,她是故意在父親面前拿出那兩件破損的衣服,姑姑找表姐的茬兒,後來又故意說那些話,明着是要幫表姐,實則是要激怒父親,重則表姐……她這是,她這明明就是衝着我們來的!”
慕夜泠拉着她坐下,神色凝重道:“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慕華央她……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