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天氣晴好,午後的風輕輕吹着,和煦而舒爽。
華央已經記不清,洛城究竟有多長時間沒有這種讓人看着舒適安逸的天氣了,又或者,之前的不安與不悅,都是因爲她的心情而起?
“皇上,蕭將軍。”守在門外的侍衛躬身行禮,華央揮揮手示意他們免禮,與蕭意樓、第五忌一道徑直進了殿內。
緩步走進去,隱隱聽到一陣說話聲,其中一人道:“娘娘乖,等你把這些東西吃了,皇上就會來了……”
“不……”話音未落,就聽得“咣噹”一聲脆響,華央快步上前一看,一隻飯碗被打落在榻旁,李嬤嬤一臉爲難地看着榻上縮成一團不讓任何人靠近的容妃,不由老淚縱橫。
“還是不肯吃飯嗎?”華央三人走到一旁,問李嬤嬤。
李嬤嬤無力地搖搖頭,“娘娘近來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嘴裡唸叨的事情也越來越多,照這樣下去,我只怕……”
華央回身看了第五忌一眼,點了點頭,第五忌大步上前來,對李嬤嬤道:“穩住她。”
說着伸手握住容妃的手腕,正要號她的脈,她突然一聲驚呼着推開了第五忌,朝着一角掙扎着去了。
李嬤嬤連忙抓住她,她卻叫得更兇了,連連推開李嬤嬤,嘀咕道:“來了……有人來殺我們了,快跑……皇后娘娘,快救救我們……我錯了,皇后娘娘我錯了,我不該那麼對你的……”
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朝着第五忌和華央行禮認錯。
華央連忙上前扶住她,與第五忌相視了一眼,而後伸手點上她後腦的穴位,容妃的聲音一滯,緩緩倒了下去。
“娘娘!”李嬤嬤嚇壞了,連忙扶住她,華央搖頭道:“你不用擔心,她只是睡着了。”
李嬤嬤這才稍稍放了心,擔憂地看着容妃,突然又轉向華央,埋怨地瞪着華央,“你不是說你能治好她的嗎?可是現在娘娘的病情卻比之前更加嚴重了,你……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第五忌對李嬤嬤的話置若罔聞,捏起容妃的手替她把脈,良久,他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下去,最後他放下容妃的手,神色沉斂地看了華央一眼,道:“時間太久了。”
華央頷首,“確實很久了,我平生並未見過如此嚴重的病人,所以想要請忌先生出手相助,我知道忌先生除了精通醫理之外,還能識人命格,有先生相助,一定能醫好她。”
聞言,第五忌不由無奈地搖頭笑了笑,“老夫這真是得不償失,當初想要辨識你的命格,結果非但沒有看透,卻反倒讓你看穿了。也罷……也是這就是上天註定的,你就是老夫的剋星。”
“可別……”華央擺手道:“剋星可不是什麼好的,我倒是願意做先生的福星。”
第五忌稍稍愣了一下,盯着華央看了片刻,突然點頭道:“也許,你是我一族的福星,也說不定。”
說這句話的聲音很低,華央聽得不是很清楚,正想要問一遍,就見第五忌轉向了容妃,又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道:“倒也不是沒有法子,只不過如果用那個方子,尚缺一味藥。”
華央正要開口,第五忌就道:“宮中也沒有,這味藥必須現採現用,採下一個時辰之內就要入藥。”
蕭意樓上前來問道:“是什麼藥?”
第五忌輕嘆一聲,道:“須彌蒿。”
華央眼睛一亮,道:“我知道哪裡有。”
“哪裡?”
華央看了蕭意樓一眼,道:“那個客棧一路往着東南方向走,有一處山丘,那邊有。”頓了頓又道:“我之前研究解方的時候,去那裡採過藥。”
蕭意樓當即明瞭,她口中所說的那個客棧,應該就是上一次她離宮之後在外面住的客棧。
“既如此,那就尋個時間出宮一趟。”
說罷,三人相視一眼,點了點頭,第五忌道:“我先把方子大致列一下,籌集一下草藥,且看到時候還有什麼缺的,一併帶回來。”
華央點點頭,看了蕭意樓一眼,兩人緩緩退到殿外,擡眼看了看四周,蕭意樓淡笑道:“你怎麼會想到把人安置在雲霄閣?”
華央輕笑一聲道:“你不是說過這裡素來人跡罕至嘛,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自然是越少人知道她們的存在越好。”
蕭意樓頷首,“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麼?”華央挑眉想了想,突然轉身看向蕭意樓,“也許這個問題應該我來問你,既然你和大哥一直都在找她,等她恢復了清醒,說出所有的真相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蕭意樓擰了擰眉,定定看着她,“你所說的打算,指的是……”
“身份。”說到這裡,華央的眸色越漸深沉凝重,“等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時候,你會……恢復原本該屬於你的身份嗎?”
蕭意樓沒有應聲,側身遠眺,良久,他輕嘆一聲,回身定定看着華央,搖搖頭道:“沒有發生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頓了頓又道:“你呢?”
“我?”華央疑惑了一下,想了想道:“等到一切都結束,我也應該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了。”
“你要離開你尋找你的生母?”
華央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不管怎樣,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找到她的下落,無論生死。”
蕭意樓微微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找到她之後呢?”
“之後……”華央垂首輕輕一笑,搖搖頭道:“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過,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許等我找到她的時候,我就能知道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了。”
“這麼說,你的計劃裡沒有我的存在。”
華央先是愣了愣,繼而呵呵笑開,“你有你要做的事情,那麼多,那麼重要,我怎麼可能把你算進我的計劃裡?再說,我現在也沒有什麼細緻的計劃,我最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查清真相,二,找到孃親。僅此而已。”
蕭意樓還想要再問些什麼,側身瞥見她嘴角的清和笑意,頓然又把到了嘴邊的話收住了,良久,他垂首輕聲道:“等到了查明真相的時候,也許你已經不用再離開了。”
“什麼?”華央側身看了他一眼,“什麼離開?”
蕭意樓搖頭,“沒什麼。昨天殊老讓人送信來,說有人又給他送了些藥,晚些時候我去取來,但願你的寒症能夠今早完全清除。”
聞言,華央愣了愣,繼而垂首輕輕點頭,道:“蕭意樓,多謝。”
蕭意樓面無表情,道:“我說過的,你我之間不需要這個字。”
入夜,丞相府後院,伺候慕夜泠的小丫頭託着托盤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灑了這位慕姑娘的湯藥,會被重重責罵。
前後不過幾天時間,這位慕姑娘在丞相府的地位就變了,從以前一個無足輕重的客人變成了丞相府的大小姐,雖說名義上是義女,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丞相大人對她就如同親生女兒,甚至比對大公子景陌都要好。
剛剛走到門外正要推門進去,就聽到裡面的談話中,其中一名低沉的男子嗓音道:“夜泠,眼下你就先委屈一下,等爲父扳倒了蕭意樓,奪下了權勢,便對外宣佈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女兒,我絕對不會讓你一輩子都叫我‘義父’的,我要聽你叫我一聲父親。”
“爹爹……”慕夜泠的聲音還有些虛弱,“你放心,這多年的痛苦我都忍受下來了,還有什麼是我不能承受的?只是委屈了孃親,慕修死得早,這些年她慕門無依無靠,若非是我這個做女兒的爭氣,只怕我們母女早就被趕出慕門了。”
“爲父知道,爲父都知道,你們都受苦了……”景晟的語氣之中帶着一絲愧疚與無奈,“爲父答應你,到時候一定會把你孃親也一起接過來。”
“當真?”慕夜泠一陣驚喜,“這麼說,到時候我們一家就能團聚了……”
聽到這裡,門外的小丫頭嚇得渾身都哆嗦起來,畢竟在丞相府待了這麼多年了,很多事情都能比別人看得透徹,聽得明白,從兩人方纔的談話中,她隱隱聽出了一個秘密:這位慕姑娘並非是丞相大人收下的義女,而是他和另外一個女人生的親生女兒!
這麼一想,她不由恐慌不已,想要轉身離開,誰想因爲太過恐懼,她幾乎邁不開步子,這一動便晃動了手中的托盤,發出一聲輕響。
屋內的慕夜泠神色霍地一冷,看了景晟一眼,景晟會意,起身大步走到門前打開門,正好看到欲要逃走的小丫頭,一把將她拉進屋裡來,她連忙跪地求饒道:“大人饒命,小姐饒命,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慕夜泠顯然不信,看了看一旁的托盤,又看了看地上的小丫頭,沉聲道:“你真的什麼都沒有聽到?”
“沒有……”
“那你慌什麼?又爲何要逃?”
“我……”
景晟陰沉着臉色,看了慕夜泠一眼,“怎麼處置?”
慕夜泠盯着那個丫頭看了兩眼,突然一甩手,只聽得“嗖”的一聲,一枚髮簪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扎中那個丫頭的咽喉,那個丫頭都一聲驚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倒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