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素不由撇了撇嘴,扯了扯顧正一把,兩人一臉不情願地離開了梅閣。
頃刻間,鬧嘈的梅閣又安靜了下來,華央擡眼瞥了面無表情的蕭意樓一眼,道:“你要是不情願,也不必這般勉強自己,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蕭意樓擰了擰眉,睨了她一眼,沒有應聲,伸手拿起一張皮兒,挑了些餡兒認認真真地捏了起來。
華央一看那手法,頓然笑了一聲,“嚯,還挺熟練的。”
蕭意樓道:“行軍在外,冬至或者過年而趕不回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軍情緊急之時,我都會允他們自己動手做些餃耳來吃,也常常自己下手,久而久之,便什麼都學會了。”
華央手中的動作微微頓了頓,盯着蕭意樓淡然無波的眉眼看了半晌,只覺這般靜謐沉斂的他越看越覺得熟悉,沒由來地輕輕一笑,道:“你這大月第一將還真是不容易,什麼都要學會才行。”
蕭意樓擡頭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回了一笑,“這世上最可靠的人終究還是自己,就算同行的同伴再厲害,也不比自己學會生存的技能來得好。”
華央手上動作一滯,像是想到了什麼,怔怔盯着蕭意樓看着,半晌,她低下頭,笑得冷清,“是呵,別人再厲害,也終究只是別人的,說到底,一切還是都得要靠自己。”
一聽她這語氣,蕭意樓便覺有些不對勁兒,想了想又道:“可是沒有人這輩子能一個人走到最後的,這一路上總是不可避免地需要別人的幫助,自己也會給別人幫助,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需要羣臣的輔佐,良將的庇佑,不是嗎?”
華央深吸一口氣,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簡單說來,人這一輩子就是,利用利用別人,再被別人利用利用,就這麼簡單。”
蕭意樓似乎對“利用”這個詞有些不滿意,擰了擰眉,想要再說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
池和嶽一路行色匆匆地進了天策府,正要好遇上守在梅閣院子外面、百無聊賴的卓素,不由上前問道:“將軍呢?”
卓素朝着梅閣努了努嘴,“包餃耳。”
“什麼?”池和嶽一愣,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卓素解釋道:“公子想吃餃耳了,將軍就親自動手包餃耳了。”
池和嶽聞言,不由“呵呵”笑了兩聲,見卓素一臉鬱悶,問道:“那你怎麼悶悶不樂?”
卓素撅着嘴道:“我還想親眼看一看將軍包餃耳是什麼樣子,可是將軍不讓,把我趕了出來……”
話音未落,池和嶽便擡手輕輕打了他的腦袋一巴掌,似笑非笑道:“人家包餃耳,你非得留在那裡摻和什麼?真是小孩子不懂事。”
卓素被打得莫名其妙,瞪着眼睛看着池和嶽,“池叔你打我幹什麼?”
“我打你不懂事。”池和嶽狡黠地笑了笑,突然又“哎呦”一聲,“我差點把正事給忘了。”說着從懷裡掏出一份密函看了看,又看了看梅閣的院門,道:“你去,去請將軍來,就說有要事相商。”
卓素正要轉身進門去,又被池和嶽一把拉住,嘀咕道:“罷了……我自己去,這個時候讓將軍出來,他會打死我們倆的。”
說話間,領着卓素快步進了門去,對着一臉冷色的蕭意樓和麪無表情地華央行了一禮,道:“喲,主上這……打算吃餃耳呢。”
對於蕭意樓和肆意閣之間的關係,早在華央在肆意閣見到慕夜泠那晚,她便摸得七七八八,再加上後來向卓素和寧九旁敲側擊,以及蕭意樓與池和嶽碰面的毫不避諱,即使不明說,她也心中瞭然了。
而今池和嶽大晚上地跑到天策府來,甚至不顧蕭意樓的命令直直闖進來,顯然是有十分緊急的事,華央心中自是瞭然,不由將手中的擀麪杖一丟,起身道:“你們聊,我去打些水來。”
說罷出了門去。
池和嶽暗暗鬆了口氣,恢復一臉正色,將那份蠟封的密函遞到蕭意樓面前。
蕭意樓原本冷然的神色在瞥見那封密函時,豁然一變,下意識地擰了擰眉,“雪州來的?”
池和嶽沉聲道:“是。”
蕭意樓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打開密函大致掃了一番,微微眯起了眼睛。
池和嶽有些擔憂道:“主上,信中怎麼說?可是兗州出了什麼事?”
蕭意樓將信函遞給他,低聲道:“那位查到了一些你沒有查到的事情。”頓了頓,又道:“慕夜泠已經把消息傳回兗州了。”
池和嶽匆匆看完信,皺了皺眉道:“慕門這位二夫人可不是什麼善茬兒,她和景家一直都有來往,替景家做了不少事,如今她請景家出手助慕夜泠對付央央姑娘,景家定然不會袖手旁觀,主上,這件事……”
蕭意樓俊冷眉峰微微挑起,想了想道:“你現在應該想的是,那個被你們殺了個信使,屍體爲何會被慕夜泠找到,而且你們明明取走了他身上的信,慕夜泠爲何還會知道央央還活着的事。”
池和嶽心頭一凜,想了想,連連搖頭道:“這不可能,那個從兗州來的信使被殺了之後,慕夜泠一直在肆意閣苦練那支舞,幾乎很少出門,再說那信使身上的信確實已經被取走了,慕夜泠就算找到了屍體,也不可能從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那裡得到什麼消息,除非……”
他頓然吃了一驚,瞪了瞪眼道:“除非有人在信使剛死的時候就帶走了他的屍體,而且想法子保住了屍體不腐,可是這個人會是誰呢?”
蕭意樓霍地沉眸,淡淡道:“景陌。”
池和嶽愣了愣,仔細想了想,點頭道:“屬下想起來了,我們的人殺了那個信使之後,景陌確實在附近出現過,可是……可是我們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帶走屍體。”
蕭意樓笑意冷厲,“景陌的頭腦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他所能想到的事情也不是你們能想得到的,依他的行事作風,他確實有可能會把屍體帶走存放起來。那天晚上肆意閣騷亂,慕夜泠受傷,在混亂中被人救走,除了景陌不會有第二個人,而且就是在那之後不久,慕夜泠突然說要在肆意閣當衆畫出刺客主謀的畫像,你以爲會是因爲什麼?”
卓素在一旁聽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早已跟不上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們,喃喃道:“將軍不是說,她是要引出什麼人嗎?”
池和嶽沉着臉色道:“她要引出來的人就是央央姑娘,因爲她被景陌救走之後,通過某種法子知道了央央姑娘還活着的消息,如此看來,景陌和那具屍體就是透露給慕夜泠消息的人……”
蕭意樓略一沉吟,道:“顧正之前說過,央央失蹤的時候,京畿衛在街上攔住了一個戴着斗笠的姑娘,正要上前詢問,卻被景陌給帶走了。”
“主上的意思是……”
“景陌已經知道了央央的身份。”
池和嶽不由大吃一驚,“這麼說,是景陌把央央姑娘的身份告訴了慕夜泠,所以慕夜泠她……”
蕭意樓搖頭,“景陌沒有告訴她,如果慕夜泠知道央央假扮蕭逸太子回朝繼位的事,以她的作風,斷不會這麼長時間還沒有一點動靜。她應該只是從屍體上得到了什麼隱秘的消息,知道央央還活着,至於其他的她應該並不知曉。”
池和嶽道:“可是不管怎樣,這慕夜泠已經知道央央姑娘還活着,她一定不會放過央央姑娘的,而今她的母親裴氏又傳信給景家,請求幫助慕夜泠對付央央姑娘,如此一來,央央姑娘就危險了,而一旦讓他們查出央央姑娘與主上之間的關係,以及假冒蕭逸太子一事,這……”
“那就想法子讓她查不出來蕭逸太子的事。”頓了頓,蕭意樓又道:“至於她想要對付央央,只要央央在天策府一天,她就絕不可能有動手的機會。”
池和嶽連連點頭,“主上可是已經想到了轉移慕夜泠注意力的法子?”
蕭意樓微微眯了眯眼睛,沒有回答,似是默認,良久,他輕嘆一聲,在桌案旁坐下,拿起一張皮兒,緩緩道:“看來當務之急,就是讓她儘快抽身,與這件事撇清關係。”
池和嶽和卓素從屋內出來的時候,正好有陣風吹來,兩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正要離開,突然發現一抹身影正坐在院子裡的玉蘭樹下,手中捏着一片落下的白玉蘭。
卓素連忙上前道:“公子怎麼在這兒?您快進去吧,將軍正等着燒水呢。”
華央起身,深有其意地看了池和嶽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勾起嘴角幽幽一笑,頷首致意,而後端起水盆進了屋去。
池和嶽和卓素兩人躲在院門外面,聽着裡面時不時傳出一陣說話聲,不多會兒便有一股香味兒飄了出來,兩人只能相視一眼,無奈地撇撇嘴,轉身離開。
華央夾起一隻餃耳咬了一口,撇撇嘴道:“這隻吃水了。”
“是嗎?”蕭意樓擡頭看了看,伸手夾起那隻餃耳放進自己碗裡,給華央換了一隻,道:“嚐嚐這隻。”
華央不由愣了愣,清了清嗓子,壓低頭沒有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