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意樓和風若宸的神色微微一變,卻也只是轉瞬即逝,而後兩人相視一眼,下意思地齊齊朝着華央看去。
華央面上看不到絲毫驚慌或者不安,反倒淡淡笑了笑,點頭道:“既然煜太子有此興致,那朕自當奉陪,朕也很想知道,那位能讓殿下如你掛念不忘的舊交,是個什麼樣的人。”
“皇上……”風萬鈞心下有些不安,出聲想要阻止,還不忘看了風若宸和蕭意樓一眼,希望二人能出聲阻止,卻不想他二人卻似根本不擔心,無動於衷。
“放心。”華央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畢竟,祁連煜跟她在一起相處過一段時間,只要他還不是那麼蠢,就一定會有所察覺,“朕只是和煜太子隨便聊一聊舊交罷了,不會有什麼的。”
聞言,風萬鈞的話全都被壓了回去,想了想,終究是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點點頭道:“那不知,皇上打算選個什麼地方,與殿下暢談?”
華央鳳眉一轉,幽幽道:“不用,朕與煜太子隨便走走就好。”
她這邊是沒什麼好擔憂的了,司徒庸那邊卻開始不放心了,這裡是大月皇宮,到處都是大月的人,此番他們雖然是頂着求和的名義而來,大月皇帝也確實禮待了他們,可是誰又能保證他們的內心裡真正在想什麼?誰又知曉這暗中,有沒有人想要置他們於死地?
“殿下……”
“老師先回去歇着吧,我晚些時候就回去。”
“可是……”
“老師放心,我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去。”說着,他挑眉衝司徒庸笑了笑,笑意自信之中帶着一絲冷傲,司徒庸心裡雖然還放心,卻又不好再說什麼,此時再一直僵持下去,未免讓人覺得小家子氣了。
想到這裡,他只能無奈地點點頭,“好,那臣……就先回去等着殿下回來。”
華央嘴角笑意凜凜,目送着司徒庸一行人離去之後,便緩步走下金臺,徑直走到祁連煜身邊,定定看了他一眼,擡腳出了門去。
景晟一直莫名其妙的,今天這場會面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這位川蒙太子,他見到這位假皇帝時的反應似乎……有些太過強烈了,難道他們之前認識嗎?
想了好大一會兒,他也沒能想明白,正想要去問風若宸,卻聽風若宸道:“景相忙了一天了,也累了,便也回去歇着吧,明日宮中設宴,使臣正式入宮面見朝臣,屆時還要景相多多操持。”
景晟聽得出來這是在刻意支開他,雖然他不想就這麼離開,可是眼下他留下也做不了什麼,既然風若宸給了臺階,那就乖乖地下了吧。
“好,那本相就現行告辭了。”說着,他目光深沉地看了風若宸一眼,似是欲言又止,然後輕嘆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留下風若宸、蕭意樓和風萬鈞三人,稍稍遲疑了一下,跟了出去。
風萬鈞想了想,道:“不行,我不放心,我去調一隊人來圍住這四周,誰知這些人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風若宸和蕭意樓相視一眼,終是沒有出聲阻止他,由他去了。
擡眼看去,華央和祁連煜並肩走着,腳步徐緩,似乎不急不躁。
風若宸輕輕笑了笑,道:“你就不擔心,不想要跟上去看看嗎?”
蕭意樓冷眉一挑,不以爲然道:“怎麼?在你心中,她這個鳳凰就連這點能耐都沒有嗎?”
風若宸微微怔了一下,繼而輕笑一聲,垂首搖頭道:“我只是覺得,祁連煜與她畢竟曾經在一起待過一段時間,認出她來是必然的,只是不知他會如何應對。”
“至少現在不會對她怎麼樣。”蕭意樓淡淡說着,“他若真有心對她不利,方纔在朝堂上就是他最好的機會,只要祁連煜說她就是他的舊交,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可是他沒說。”
“那就說明,他現在還不打算說,他們之間……還有的商量。”
說到這裡,兩人竟是齊齊輕笑出聲,在這一刻,他們心中所想的事情是同一件事,更重要的,難得他們的想法也是如此地相似,如出一轍。
若是讓華央看到了,不知又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正凝思着,前方的華央突然腳步一頓,回身看了一眼,正要看到風若宸和蕭意樓正並肩而行,說着什麼,雖然聽不清楚,卻看得到兩人面帶笑意。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暗自嘀咕了一聲,她垂首搖頭笑了笑。
“你說什麼?”祁連煜沒有聽清楚,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
華央道:“我笑,你竟然如此沉得住氣。”
祁連煜的臉色微微一沉,擰了擰眉,“你的意思是,以前我是個衝動的人?”
“不是嗎?”華央挑眉,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說你現在,我只不過隨口說了一句話,都能讓你急躁起來,看來你這毛躁的性子,該收一收了。”
“你果然是……”祁連煜俊眉緊緊皺在一起,有些惶然地看着華央,連連搖頭,“你……你爲什麼要騙我?”
“我何曾騙過你?”華央輕笑一聲,伸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座亭子,擡腳走了過去。
祁連煜快步跟上來,道:“我知道我現在沒有資格說你什麼,畢竟從一開始,我也在瞞着你,可是……可是我跟你這事兒……不一樣,我並非有意要瞞你,我是……”
他心裡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有太多的話想要說,一時間竟是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該說什麼。
見之,華央輕輕笑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你不用着急,滿滿想好了再說。”說着,她對着身邊跟來的內侍招招手道:“去,取酒來。”
內侍不敢多問,乖乖跑開了,不一會兒便託着兩壺酒快步走來,華央一見,頓然搖頭輕嘆一聲,伸手比劃了個酒罈的樣子,“大一點的。”
內侍心中不禁有些擔憂,猶猶豫豫地跑開,正要看到蕭意樓和風若宸就在不遠處,連忙跑過去,正想要開口問,就聽蕭意樓道:“給她。”
內侍一愣,向風若宸看去,風若宸也是微微點了點頭道:“依蕭將軍所言。”
他二人都這麼說了,那內侍自然不再猶豫什麼,不一會兒便抱着兩壇酒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蕭意樓和風若宸站在不遠處,眼睜睜地看着華央揮手屏退了所有人,而後與祁連煜一杯接着一杯喝着,一如那晚在河邊,兩人坐在青石臺階上開懷暢飲。
良久,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蕭意樓輕聲道:“我們該回了。”
風若宸最後定定看了兩眼,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與他一道離開。
祁連煜手持杯盞站在亭子邊上,正好看到蕭意樓離開的背影,頓然輕呵一聲,笑意清涼,“我就說嘛,你怎麼會心甘情願冒這麼大的風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因爲他吧?”
華央不用起身看,也知道他說的是誰,笑了笑道:“你說是,那便是吧。”
“這不是我說的,而是他說的。”祁連煜伸手指着蕭意樓離開的方向,雖然他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可是卻能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在客棧,蕭意樓來救走華央的時候說過的話,“他的人……他說你是他的人……你真的是嗎?”
華央換了個舒服散漫一點的姿勢坐着,斜靠着石桌的邊緣,挑眉看着祁連煜,道:“你說我是嗎?”
祁連煜回身定定看了她半晌,用力點了點頭,“是。”
華央抿脣笑了笑,問道:“爲什麼?”
祁連煜想了一會兒,搖頭道:“不知道,直覺。”停了停,卻還是忍不住把心底的想法說出來,“蕭意樓是什麼人?他可是從來不會在川蒙的人面前說笑的,他那麼冷血無情,他的每一句話都猶如一柄柄利刃,能取人性命的利刃,所以他絕對不會開那種玩笑。既然他能開口承認,那就說明,你對他而言必然是十分重要的。再者,從今天我見到你開始,我一直都在注意他,他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他的眼神幾乎一直都落在你身上,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變化、每一個舉動,其實他都有認認真真地聽着、看着,這不是我所聽說、所認識的那個人間閻羅蕭意樓……”
四周安靜了下來,華央沒有說什麼,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知道他後面還有話沒有說完。
過了許久,他終於長嘆一聲,走到華央身邊坐下,下意識地壓低聲音道:“你冒着生命危險這麼做,就是爲了他,一定是爲了他,除了他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
“祁連……”華央語氣空靈幽冷,“其實,你並不瞭解我,也不瞭解他,我心裡在想什麼,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說的爲了他,我不否認,可是更深一層的原因,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了。”
說到這裡時,華央的臉色和語氣都沉了下去,她伸手多下祁連煜拿起的酒壺,沉聲道:“你要明白,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沒有原因的,也有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按照你的意願來。”
祁連煜神色微沉,低聲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華央略一沉吟,而後一臉正色地看着祁連煜,道:“我不管你們此行前來,究竟有何目的,我只想跟你說一句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