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輕輕點頭,“既然大哥和蕭將軍都這麼說了,那朕……便也就不追究了,此事就此作罷。”說着,她回到座上坐了下來,“時辰不早了,姑姑和景相就先回去歇着吧。”
風裳心明如鏡,怎會看不出這其中必定另有陰謀?然,既然華央都發話了,她便也不好再當面追問什麼,點點頭道:“皇上也要早些休息,保重龍體,莫要太過操勞。”
風若宸道:“姑姑放心,等把方纔的最後一個問題說清了,臣等便會退去,讓皇上好生歇息。”
言下之意,他和蕭意樓以及華央還有些事情沒有說明白,爾等便先自行散去吧。
風裳看了華央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好,你們也莫要耽擱得太晚。”
說罷,她朝着景晟看了一眼,“景相還有什麼事兒嗎?”
景晟連忙搖搖頭,“沒有……”說着又轉向華央行禮,“臣就不打擾皇上和二位了,先行告退。”
華央根本無心留他們,一臉淡然地看着他們,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她一直強繃着的臉色頓然沉了下去,俯身深吸幾口氣,臉色漸漸蒼白。
寧九二話不說,指揮禁衛將屍體清理了,而後領着兩名禁衛走到殿門前關緊門,死死守在殿門外。
蕭意樓先一步走到華央身邊,伸手扶住她,沉聲問道:“你怎麼樣了?”
說着不忘衝着後面喊道:“康太醫!”
“來了……”康閒快步走出來,上前替華央號了號脈,舒了口氣,“藥的效力應該已經解了,只是這藥有副作用,加之皇上泡了那麼長時間的冷水,服了解藥之後又沒來得及休息片刻便急急趕回紫宸殿,一直靠這一口氣吊着,老臣只怕……”
風若宸眸色一沉,問道:“怕什麼?”
康閒遲疑了一下,道:“怕是會留下什麼後遺之症,至於具體是什麼,老臣現在尚不能下定論,要先觀察一段時間。現在,還是先把皇上扶過去躺下歇會兒吧。”
蕭意樓片刻不耽擱,扶着華央回了寢殿躺下,看着她那越來越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心裡不免越來越擔心。
“放心,朕沒事兒。”華央勉強一笑,對着幾人揮了揮衣袖,“你們都回去吧,朕歇會兒就好。”
蕭意樓下意識地看了風若宸一眼,四目相對,兩人雖然什麼都沒說,卻像是達成了什麼共識,而後一起起身行了一禮,“那皇上好生歇息,臣先行告退。”
正要離去,蕭意樓又轉向康閒道:“康太醫若無要緊之事,便留下照顧皇上吧。”
康閒連連點頭,兩人這纔出了門去。
風若宸從偏殿將風如鳶抱出來,放到了座輦上,眼看着寧九親自護送着她離去,這才稍稍放了心。
“沒想到王爺又將如鳶公主送了回來。”蕭意樓看着寧九離去的方向,輕輕勾了勾嘴角。
風若宸淡淡道:“如鳶是從如悠的宮中離開的,她應該在大明宮出現纔對。”
“是嗎?”蕭意樓笑得幽冷,並不點破。
風若宸所言雖不無道理,可是他真正的用意只怕並非在此,而是爲了替風如悠圓謊,畢竟方纔,風如鳶若是不在大明宮,風如悠的說法就沒辦法自圓了。
“倒是蕭將軍你……”風若宸腳步稍稍放慢,“蕭將軍怎麼會這麼巧,不早不晚那個時候出現在大明宮?而且,本王一直聽說蕭將軍爲人性情淡漠,不喜插手別人的事,今日卻總覺得蕭將軍對皇上的關心絲毫不亞於本王這個做兄長的,真是……難得。”
蕭意樓淡淡一笑,道:“王爺說的是,臣以前確實不喜插手別人的事,可是如今是皇上的事,不是別人的事,再說,臣是皇上的習武師父,近來相處下來,已是亦師亦友,難免會多有關心。”
頓了頓,他側身看了風若宸一眼,“皇上是一國之君,咱們做臣子的自然應該多爲皇上費費心纔是,王爺你說呢?”
風若宸面色幾乎不見改變,淡淡點頭道:“蕭將軍所言在理,那本王就先代皇上謝過蕭將軍關心了。”
蕭意樓行了一禮,道:“應該的。”
說罷,兩人在一個路口站定,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而後相互作了一揖,轉身朝着兩個方向相背而行。
“駕……”一聲輕呵打破這暗夜裡的沉寂,一批快馬正朝着皇宮奔去,馬背上那人神色沉肅凝重,抿緊嘴脣,眼神頗有些複雜。
想起方纔他回到府中,四下裡尋不得景晟的身影,心裡不由隱隱不安,一問方知,景晟已經進宮去了,他頓覺不妙,再想起之前慕夜泠說過的話,想想他之前所接觸的那位假皇上……
越想越覺心裡不舒服,他索性策馬出門,打算進宮去看看情況。
不想,剛走到半路上,就迎面遇上了景晟的馬車。
“籲……”他喚馬停下,遲疑了一下,下馬上了馬車,看了看景晟的臉色,沉聲道:“怎麼?沒有成功?”
景晟握了握拳,恨恨道:“好個蕭意樓,沒想到他會橫插一槓進來,更沒想到,就連王爺也……”
“王爺?”景陌擰了擰眉,語氣漸冷,“王爺也進宮了?”
“何止是進宮了?爲父看到他和蕭意樓一起陪着那個假皇上有說有笑,哪裡還有絲毫要懷疑那個假皇帝的意思?他分明……分明就是已經把這人當做是真的!”說到這裡,他不由怒火中燒,用力一拳砸在車棱上。
“父親……”景陌的嗓音陰沉,直直看着景晟,道:“你行動之前,爲何不跟我和王爺商量一番?父親可知自己這一次的舉動有多危險?”
景晟冷笑道:“何來危險?若成功了,那假皇帝就只能退位受罰,甚至是性命難保,就算是失敗了,這件事也不可能牽連到爲父的頭上來。”
景陌不由搖了搖頭,“父親,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就算其他的一切都無所謂,那如鳶公主呢?”
景晟愣了一下,這纔想起風如鳶來,不由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
“你忘了王爺曾經說過了什麼。”景陌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此番你利用、甚至差點傷害了的人,是如鳶公主,王爺與如鳶公主感情如何,父親不是不知,以他對這個最小的妹妹的寵愛,父親想想,你若真的傷害了、甚至毀了如鳶公主,王爺會怎麼做。”
“這……”景晟遲疑了一下,“不過是一個同父異母的小丫頭罷了,爲父是他的舅舅,他還會因爲一個小丫頭來跟舅舅翻臉不成?”
“呵!”景陌冷笑一聲,“看來父親是忘了王爺不久前說過的話。”
景晟不由問道:“什麼話?”
不等景陌回答,便聽得車伕突然急急“籲”了兩聲停了下來,車身劇烈晃了晃。
“出什麼事了?”景晟一臉不悅地探出頭去,厲聲問道,可是等他看清來人的臉,頓然一怔,“邢統領?”
邢立峰垂首行禮,“丞相大人,王爺派屬下來請丞相大人前往宸王宮一敘。”
聞言,景陌不由搖頭輕笑一聲,道:“來了,來得可真快。”
景晟擰了擰眉,明知故問道:“不知王爺請本相過去,所爲何事?”
邢立峰搖了搖頭,“這個王爺沒說,只說讓屬下請丞相大人過去一趟。”
景晟已然猜到了所爲何事,心下雖然有些不安,卻是避無可避,只能硬着頭皮點點頭,“好,邢統領前面走着,本相這便跟上。”
邢立峰抱拳行了一禮,調轉馬頭先一步離去。
如二人所料,宸王宮內一片沉寂,尤其是韶光殿內外,幾乎見不到一個多餘的人。
靜,可怕的靜,在宸王宮內,越安靜,後面隱藏的風暴便越大。
待得侍衛通傳之後,兩人便被請進了殿內,而他們剛一進門,殿門就被從外面關上。
風若宸正坐在香案前,不緊不慢地調香、焚香,動作細緻輕緩,一舉一動都極爲小心雅緻,神色清淡不見波瀾,明知兩人已經進了門,卻視若不見。
良久,約莫過了一刻鐘,景晟終是忍不住開口道:“王爺今晚……何以會在宮中?莫不當真是去和皇上探討政務?”
“景相以爲呢?”風若宸面色不變,頭也不擡一下,淡淡問道。
簡單一句話就把問題又丟了回來,景晟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不由看了景陌一眼。
景陌上前一步來,定定看着風若宸道:“王爺若有氣,便儘管說出來,這麼憋着,對身體不好。”
風若宸手上動作一滯,擡眼看來,眸色冷冽清寒,不帶一絲感情,“看來你都已經知道了。”
頓了頓又道:“或者說,你早就知道。”
景晟連忙解釋:“陌兒並不知曉,是臣故意瞞着他的,他對此事一概不知。”
“這麼說,這件事是景相一人擅作主張?”說話間,風若宸已經放下手中的東西,緩緩站起身來,朝着兩人走近。
那迎面而來的迫人氣勢讓景晟心下微微有些慌張,垂首道:“臣自知擅作主張,有所不妥……”
“明知不妥,可景相還是做了。”說到這裡,風若宸的語氣已經徹底冷了下去,冷眸凝視景晟,“景相可是把本王說過的話全都拋諸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