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如狼一般嘶嚎怒吼,像是要在這漆黑的夜空裡撕開一道裂口。
華央閉上眼睛,抱緊手臂,任由寒風夾帶着雪花吹在臉上,冰冰涼涼的,卻也提神。
柳知非從城樓下走上來,看了看正站在那裡吹着寒風的華央,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有一抹疑慮一閃而過,換出一副笑臉,緩步走過來問道:“卓統領不去休息一下嗎?”
華央回身,看到來人是柳知非,不由淺淺一笑,搖了搖頭,“不必了,我不困。”
“那也得稍作休息才行。”柳知非輕嘆一聲,“本官知道,卓統領這一路接連趕路必是疲累不堪,如今卻還要爲了殷呂城而不眠不休,本官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總兵大人言重了。”華央彎眉幽幽一笑,“咱們都是大月的子民,是皇上的子民,爲大月出一份力,是應該的,我不是因爲這裡是殷呂城纔出手相助,而是以爲這裡是大月的疆土。”
柳知非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哈哈點頭而笑,道:“沒錯,這裡是大月的疆土,任何人都不要妄想侵犯、瓜分。”
說話間,華央已經轉過身去,擡眼朝着璃軍駐紮的地方看去。
雖然她沒有在冀州待過太久,可慕華卻在兗州待了很多年,對這裡的氣候環境早已瞭如指掌,殷呂城原本就距離兗州很近,氣候差異不大,每年這個時候,每個月裡至少有二十天在下雪,氣候極寒,她現在有些擔心從洛城來的兵馬能不能承受得住這樣的冰天雪地……
霍地,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像是想到了什麼,轉身問柳知非道:“總兵大人,城內可有硝石?”
“硝石?”柳知非疑惑了一下,“有是有,不過……要硝石幹什麼?”
華央走到城樓邊上,低頭看了看城門外已經堆積得很厚的積雪,“這裡的積雪雖然已經很厚,可是若想要擋住路還是不夠,不過,如果這些雪都結成了冰,那……”
她沒有把話說完,而是挑眉笑了笑,柳知非則是瞬間回過神來,連連點頭,“有……卓統領稍等,本官這就去讓人準備。”
“再多準備幾個投擲的工具最好。”
柳知非瞭然,笑着點了點頭,轉身迅速走開。
丑時,一直喧鬧鬧騰的璃軍漸漸安靜了下去,站在城樓上放眼望去,四下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只隱隱覺得有一股強烈的殺伐之意漸漸朝着殷呂城靠近。
柳知非帶着一隊人走上城樓,與華央相視一眼,似乎在詢問華央什麼意見,見華央點點頭,便對着城樓上的守衛道:“滅火。”
將士們依言照做,將這一段距離的火燭全都熄滅了,他又轉身對身後的人道:“撒下去。”
身後的那些人立刻將帶上來的東西從城樓上撒到城門外面,後面還是類似投石器一樣的東西,將一包一包的硝石撒到更遠一點的地方。
如此,從城門中間朝着兩邊一點一點潰散開來,不到半個時辰,便將四周全都撒上了硝石。
柳知非回到華央身邊,與他並肩而立,看着四下裡的漆黑一片,輕聲問道:“卓統領,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
華央略一沉吟,道:“快寅時了,城內的將士們可準備好了?”
“放心,已經整頓完畢。”
“嗯。”華央點點頭,“那就等吧,等他們按捺不住,先動手。”
柳知非微微側身看着她的側臉,突然輕輕笑了笑,垂首道:“不都說先下手爲強嗎?”
華央道:“可也有人說,一動不如一靜,只要動了,就會露出破綻。眼下我們想要與他們硬拼是不大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他們的弱點和破綻,智取。”
頓了頓,她回身看了看城內,又擡手感受了一下夜風,想了想,道:“城外的地面應該已經結冰了,璃軍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城門下,這種時候需要的遠攻。”
柳知非皺了皺眉,道:“可是我殷呂城內可用來遠攻的最多的就是投石器,然而投石器的殺傷面積畢竟太小……”
“那就想法子給他加大。”
“怎麼加?”
華央彎眉一笑,道:“你的投石器連硝石都能投,就不能投些別的東西嗎?”說着,她擡起手,“這風向是朝着璃軍吹去的,眼下對我們很有利,大人有沒有想過給投石器換點東西?”
柳知非到底是經驗豐富之人,華央三言兩語一提醒他便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卻不知卓統領認爲換成什麼比較合適?”
華央凝眉想了想,道:“辣椒粉怎麼樣?”
柳知非道:“可是辣椒會不會加速冰的融化?”
華央道:“東璃的人一定會想辦法儘快融化冰層,所以冰會融化是遲早的事,我們要做的,就是在冰融化之前,儘可能地多損耗他們的兵力,等會兒他們開始有所行動的時候,我們便投放辣椒粉,如此,一則可以傷及他們的人,二則,可以於無形之間將他們引向我們所希望的行進路線,等他們走近一點,進了射程,弓箭手便可行動了。”
不如他們所料,寅時剛剛過了一刻,城外便有陣陣馬蹄聲突然朝着殷呂城而來,在這深夜之中,伴隨着嘶嚎的狂風,聽起來讓人心裡一陣陣發怵。
小兵不停地給柳知非通報璃軍的位置和距離,即便他不說,光是聽着這一點一點靠近的馬蹄聲和整齊的腳步聲也能猜得出他們現在的位置。
“稟大人,已經到一里處了……”
華央突然挑眉一笑,道:“到了。”
話音落,突然只聽得城外一陣馬匹的嘶鳴聲和人的慘叫聲,以及那刷倒在地的咕咚聲,一兩個倒無所謂,可是這麼多人馬一起摔倒,聲音聽起來便有些不同了,更何況,他們是摔在了冰面上。
衝在最前面的璃軍根本剎不住,馬匹也站不穩,頃刻間摔倒一片,後面的人不是跟着摔倒,便是踏着前面摔倒的人衝了過去,然而依舊沒能走出多遠便倒下去了。
後面的人馬連忙急匆匆地停了下來,一名將軍模樣的人怒喝道:“怎麼回事?”
一名兵將好不容易地爬起來,扶了扶已經歪了的頭盔,道:“回將軍,前面全都結冰了,而且冰層很厚……”
“結冰?”那將軍看了看腳下,又擡頭看了看,“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會突然結冰?”
另一人走出來道:“應該是硝石,硝石可以讓水和雪迅速結冰。”頓了頓,又擡眼看了看城樓上,“沒想到這殷呂城中竟然會有人能想到這一點。”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總不能在這耗着。”
那人看了看四周,道:“這一片必定全都結冰了,我們現在只能想辦法先融出一條道兒來。”說着,他轉身對身後的人道:“快,把我們的鹽全都拿來。”
對面的城樓上,華央隱隱看到亂成一團的璃軍很快又安靜了下來,開始有條不紊地忙着什麼,不由抿脣笑了笑,笑意微冷。
“總兵大人。”她走到正在交代兵將們做事的柳知非身邊,朝着城外看了一眼,“可以開始了。”
幾乎是與璃軍攻向殷呂城的同一時間,陵安城外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聲和嘶吼聲,朝着陵安城最薄弱的北門攻去,陵安城的守城將士看似慌卻不亂,按照事先想好的對策一一應對,倒是讓攻城的璃軍有些意外,一開始的時候栽了個大跟頭,折損了約一千前鋒。
然而,璃軍畢竟在人數上佔據優勢,且此番來攻城的人對陵安城的總兵似乎頗爲了解,短暫的整頓之後,再次攻來,氣勢洶洶,完全變了樣。
陵安城相對而言已經靠近冀州南部,算不得邊城,這些年也是安居樂業,生活無憂,兵力也遠不及其他幾城,縱然早有準備,卻還是不敵璃軍。
不到兩個時辰,天色微微亮起的時候,便損傷無數,璃軍已然至城門下,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並沒有立刻撞開城門,而是從後方推出幾輛投石車。
一番投石,城樓上的人都感覺到了城牆的震動和搖晃,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城牆極有可能會坍塌,屆時……
陵安城總兵瞪着眼睛,雙拳緊握,發出咯咯的聲響,正要下令“死守陵安城”,一名副將便匆匆而來,顧不得身上的傷,在總兵耳邊說了些什麼,只見總兵的神色一喜,繼而又是一陣濃重的疑惑,良久,他沉聲道:“確認來人不假?”
“絕對不假,是王爺自己親自前來的!”
“好!”總兵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點頭,“那就照他的做!”
說罷,他走到戰鼓旁,下令道:“所有人,立刻撤退……”
這一出,別說城外的璃軍,就連陵安城守城內的守軍也愣了一下,然軍令如山,既然總兵大人這麼說了,他們便照做,射出最後一箭、投出最後一塊石頭之後,當即紛紛轉身下了城樓。
不一會兒便聽得“吱呀”一陣沉悶的響聲,城門大開,繼而是璃軍得意的吼聲和馬蹄聲,直直衝進了城內,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城內四處幾乎看不到絲毫人影,所有人都像是瞬間人間蒸發了一般,只偶爾有一兩道人影跑過,立刻有人高呼着追了上去,可是,追上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