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桓深深的深呼吸了一下，“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孕，爲了鞏固太子的位置，皇后又豈能容得下我們呢？”
“王爺，難道我們要坐以待斃嗎？”聽得出來黎城很不甘心，帶着滿腔不能壓抑的怒氣。
只是楚君桓沒有回答他，而是沉默了下來，他沒有回答他，沉默了許久，只聽他淡淡道了一句，“你先下去休息把。讓本王一個人靜一靜，”
黎城點點頭，轉身向湖的另一面走去。
楚君桓則獨自一個人靜默的站在湖邊，殘輪照在湖中，斑駁的湖面泛出點點的亮光。一抹孤獨的背影就這般靜立在那裡，沒有半點的聲響。
他腦子裡全是那日與暉帝對話，思緒一點點回到了那一日——
突然暉帝宣他去見他。
他去的時候正巧是午膳時間，暉帝獨自一個人正坐在那裡用膳，身旁沒有人伺候，只有他一個人。
金黃色的黃袍閃耀着權利光輝，讓人不敢隨意窺探威嚴。只是陽光下同樣刺眼卻是暉帝頭上那泛出絲絲銀白頭髮。
其實，不管是誰，誰都沒有辦法阻止歲月的侵蝕。原來他也會老啊。儘管他權傾天下，手中有着萬張榮耀的權利，可卻如今，卻也只是一個遲暮的老人。
楚君桓記得，那一天，他看着那一幕，心中卻是酸澀的。
這二十五年來，他眼中的父皇永遠都是那個坐在皇坐之上的芄月國的暉帝，永遠都是可望卻不可觸及的。
因爲七歲之後，他就知道，在他父皇的眼中，他永遠都是那個背叛他的女人的兒子。
“君兒來了。”暉帝似乎是發現了他，而後向他招招手，“來，正好，陪朕喝杯酒，我們正好談談。”
喝酒？呵，這是楚君桓從來都沒有想過。因爲自母親被誣陷對他不忠之後，他的父皇就再沒有與他同桌吃過一頓飯了。
楚君桓垂下眼眸，默默地點點頭，走到暉帝對面的地方坐了下來，“父皇您找兒臣來不知有何事吩咐？”楚君桓直切主題，因爲對眼下的這一幕，他覺得很不自然，也很不習慣。
暉帝也並不在乎楚君桓的疏遠，或許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關係，只聽他輕笑一聲，執起手邊的酒壺，親自爲楚君桓面前的酒杯中倒了一杯酒，“來，喝一杯，這壇酒已經放在酒窖中二十多年了，朕嚐了嚐，味道很不錯，很醇厚。”
楚君桓看着自己面前清澈透明的酒，十分恭敬向暉帝道，“謝父皇。”
暉帝完全不在意的自顧自的輕抿了一口。
氣氛顯得很尷尬，楚君桓只是垂着眼眸，沒有動筷，而暉帝則自顧自的吃了幾口小菜。
稍稍沉默了片刻後，只聽暉帝淡淡問道，“側妃身體可好？”
楚君桓點點頭，“一切都好，多謝父皇關心。”
暉帝自行的輕抿了一口酒，淡淡道，“朕也略有耳聞你們之間的事，既然她肯回到你身邊，就好好的珍惜，好好彌補，這種事，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的。”
是啊，或許他是該感謝老天爺，至少能給他一次彌補的機會，讓他重新正視自己的心，他已經感到很幸運了。
“什麼時候帶她來見見朕，朕也想和她聊聊。”
“是。兒臣遵旨。”
之後又是漫長的沉默，之後的之後，皇帝又繼續道，“君兒參政多少年了？”
楚君桓稍稍想了想，而後十分恭謹的回答道，“十年了吧。”
“十年了。”皇帝兀自的重複了一句，而後繼續問道，“你可還記得你打的第一場勝仗是什麼時候嗎？”
楚君桓愣了愣，第一場仗，其實說實話，他早已經忘記了。
可是皇帝卻很饒有興致的繼續道，“你十八歲的時候。”暉帝說着，輕笑了一聲，“這是你第一次獨自帶兵出征羹打巨容國，朕記得，當時沒有人敢打這一仗，而你突然走上君政殿，高傲擡起頭看着朕說，你去打。”
“是嘛。”楚君桓垂眸輕笑了一聲，“兒臣，已經忘記了。”
暉帝看着楚君桓，似是此時此刻，他正在觀察着楚君桓，下一瞬，在楚君桓完全沒有防備時突然問道，“若是朕將皇位交給你，君兒可有何想法？”
楚君桓聞言，頓時一驚，他愕然的擡起頭，看向皇帝。
皇帝的眸子炯炯有神，神情認真，嚴肅。
楚君桓也有這樣的情況，被問得無法回答。
皇帝看着楚君桓，而後執起酒杯輕抿了一口，“這十年來，你所做的一切，朕，都看在眼裡，朕不是與你開玩笑，因爲如今你的羽翼已滿，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君王之才。”
或許暉帝以爲，楚君桓此時此刻會欣喜的下跪謝恩的。
可是楚君桓卻突然站起了身，看着暉帝靜默了片刻後，淡淡道，“父皇，兒臣不願做帝皇。請父皇收回成命。”
“爲何，朕這個位置多少人覬覦着，如今朕想把它交給你，爲何你要拒絕？”
楚君桓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緊，他何嘗不知，皇帝的決定是因爲什麼，他怎麼會不知，太子雖已回來，但十年的空白，他早已不能服衆，難以鎮壓朝堂。玄王雖能和他對抗，但卻還是難以與他正面抗衡，如今眼下也只有他楚君桓一人。
可是，他要的卻始終不是這些。楚君桓聽着皇帝那冰冷的決定，心卻是無盡抽痛着，因爲在他眼中，從來沒有他這個兒子，有的只是能穩定朝政一個工具而已。
他雖是他的父親，可是……此時此刻，他卻絲毫感受不到那是一位父親，他依舊是暉帝，是芄月的帝皇。
“謝父皇厚愛，兒臣告退。”楚君桓說完，轉身欲要往外走。
可是身後，卻傳來暉帝的聲音，“你不需要這麼決定，朕給你時間，但朕只給你一次機會。”
楚君桓緊緊的握緊了拳頭……
思緒慢慢收了回來，楚君桓垂下眼眸，不禁苦笑一聲。
這就是他的父皇，冰冷的眼中，只有那無情的權利。
十年，他努力，奮鬥了十年，爲何盡是這樣的結果？
“誰！”身後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突然讓楚君桓提高了警惕，他回身，只見畫黛一席白色飄逸抹胸長裙，素淨臉上帶着一絲的焦慮，他心頭不由一暖。
是啊，他還有她，還有這個女人。
“你怎麼出來了？”楚君桓蹙着眉頭看着畫黛赤着腳站在他面前，心頭一緊。
畫黛垂眸一笑，“這句話應該我問王爺呀，王爺這麼晚了不休息，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她沒有去問楚君桓剛剛他與黎城的對話，但她心中卻也明白了，此事與皇后有關。皇后要對楚君桓下手。而她也意識到，自己或許一時的不忍心，卻爲楚君桓埋下了一個危機。那就是太子妃的身孕。她不想讓離涯後悔，卻也不會讓人危害到楚君桓的安全。
楚君桓輕笑一聲，“就是睡不着出來走走罷了，我們進去吧。別站在外面吹黎城了。嗯？”
“嗯。”畫黛點點頭。
“王爺你得臥牀休息，別到處亂走了。”
“嗯。好，聽你的。”楚君桓輕笑一聲道。
“我會擔心的，孩子也會擔心的。你知道孩子今天很擔心，擔心他的爹爹……”
楚君桓聽着心頭很暖，“知道了，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們擔心了，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絕不讓自己受傷。”
“嗯。”
……
楚君桓之後便一直呆在這裡，不上朝，不問朝政，安安心心的養傷，陪畫黛還有他們的孩子。
楚君桓斜靠在圍欄上前，手中拿着魚食專心的喂着魚。
這時一個熟悉身影匆匆的向他這邊而來，不是別人，正是楚默寒。
他一身風塵僕僕的，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沒有半點停頓便來了他這裡。
“王兄。我查到這些人是受水指示了。”楚默寒走上前，神情十分凝重的看着楚君桓。
楚君桓微微頓了頓，“不是皇后嗎？”顯然不是，若是，楚默寒不會匆匆跑過來和他說的。
“王兄，我的細作向我報告了一個消息，這些人不是受了皇后的命令，而是……”楚默寒頓了頓，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是太子。”
楚君桓聞言，隨即頓了頓手中餵魚的動作，神情猛然一沉，“你說什麼？”
“我的人向我稟報的是，殺手收到的不是皇后的命令，而是已經十年沒有出現的暗號，那是太子的暗號。”楚默寒鄭重道，“王兄，事到如今，你難道還要繼續一味的退讓嗎？連他都想要你的命了。”
楚君桓沉默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垂眸看着池子中的鯉魚相互爭奪着魚食，混亂一片。
什，什麼？
畫黛剛睡醒出來走走，正巧走到這裡，原本想進來的，可是聽到裡面有人說話，就不經意的停下了腳步，站在外面。
當她聽到楚默寒口中說出“太子”兩個字的時候，她的呼吸幾乎快要停止了。
她聽到了什麼？不，不可能，怎麼可能是離涯，怎麼可能是離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