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將蘇小小抱在懷裡其實根本沒想那些, 只是胸中氣悶又帶着對她的心疼和內疚,若是他能早點察覺不對,若他沒有那麼多的猜疑, 她不至於吃這麼多的苦。
蘇小小更是腦子一片空白, 她只知道展昭終究還是找到她了……不知哪裡來的脆弱, 她一下子就沒忍住自己的眼淚, 前些日子擔驚受怕命懸一線的時候都未曾想過要哭, 可是現在她卻是想都沒想就撲倒在展昭的懷裡大哭起來,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濫用私刑犯法,不管是哪個朝代都是一樣, 更何況他現在還是官職,展昭忍住拿那匪人出氣的念頭, 只能先跟依然站在自己身後的丁兆惠交代了兩句, 便抱着蘇小小轉身走了。
蘇小小這一路都沒吃東西, 拼盡了所有力氣哭了半天,她也累了, 倦倦的任展昭抱在懷裡,她只是略略的動了動,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着。
展昭沒見過這樣的小小,溫馴而又柔弱,怕是多用一點力氣她就會從自己眼前消失。想起她說過自己的魂魄是另一個人, 她是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而來……
看着懷裡沉沉睡去的人, 展昭着實的有些怕, 她說過她回不去的……她若離開, 便無去處, 一陣慌亂如影隨形,展昭不禁加快了腳步, 至於柳婉兒的魂魄會不會因此而回來,他卻從未想過,他只是害怕會這樣失去小小。
腳下一刻沒停,安頓好小小在牀上,又去找了大夫,再去找了些稀軟的吃食,一直到快四更天的時候,丁兆惠從外面回來,他才稍稍停了停跟丁兆惠打了聲招呼。
“丁兄,真是麻煩你了。”
丁兆惠看了展昭半天,眼神明滅,“展兄客氣,這些原本也是丁某義不容辭之事。”
展昭是習武之人,累對他來說是可以忍的,只是現在他心裡裝着事,又擔心着昏昏沉沉的蘇小小,所以整個人也沒那麼精神了,他站在丁兆惠對面,心思卻是並未在此。
丁兆惠想說什麼,可是看展昭的神情又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想多了,南俠展昭仗劍天涯,一身膽氣俠骨柔情,他對人自是從不曾有過惡語相向之時,關心緊張是理所當然,恐怕他對誰都是如此這般吧。
“小小還沒醒,大夫說她體虛盈虧驚憂過度,怕是沒那麼快醒,”展昭道,“我們怕是要這兒住上兩天,丁兄若是先到了杭州府,請代爲與展某的家人交代一下。”
丁兆惠皺眉,婚期將至,他卻還是要在這裡耽誤時日,可是又一想,那個小丫頭受了驚嚇也真沒辦法走,不說展柳兩家是世交,就算是他這個外人也不能放着不管,想了想,纔開口道,“展兄不放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也不急着趕路,不如,我也留下,也還好個照應。”
展昭也沒多推辭,跟丁兆惠又說了兩句,天色也微微亮了,他才抽身朝廚房走去。
雖然不是季節交換,可是因爲多日不吃東西,抵抗力歸零的關係,蘇小小病了。
展昭在牀前守了她一天一夜,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之前大夫只說受了驚嚇好生照看就會沒事,可現在去是風寒入體高燒不退,這樣下去是會死人。
這期間蘇小小昏昏沉沉的醒過一次,在知道了自己感冒以後,她讓展昭去準備了點東西——烈酒,生薑和紅糖。
開玩笑啊,這裡感冒發燒是大病,雖然她是佔了別人的身體,可是就算她死,婉兒也未必會回來,這麼冒險的事當然不能做,更何況,危險的時候自保是人的本能吧。在把這些東西的用途一一說明之後,蘇小小又疲累的睡了過去,有湯藥再加上她的這點點現代意識,她……應該不會這麼容易死吧……
展昭將沾了烈酒的絹帕在小小的手心和額頭上擦拭,看着她不舒服的皺緊眉頭,他手下的動作更是輕柔了許多。
這是一個他從來都沒見過的蘇小小,只那麼安靜的躺在那裡,臉上卻帶着不自然的潮紅,安靜而柔順,看着不免讓人心疼。
平日裡總是不停進進出出,將所有人都照顧的妥帖的人,此刻卻只是這麼安靜的躺在那裡,讓人怎麼能不擔心。
蘇小小覺得一片清涼,手心和額頭都是,濃烈的酒氣衝進鼻翼,讓她忍不住動了動眉頭,好熱,被子蓋的嚴實讓她渾身上下都在出汗,不過這樣就對了,虛弱的想着,只要出汗她就應該死不了了……
“水,我想喝水……”半夜裡醒過來,蘇小小有點弄不清楚狀況,黑暗裡她只是喃喃的自己跟自己說話,這個時候老爸老媽應該已經睡了吧。
這麼想着,她努力的撐起身子,雖然是還有虛弱,不過一身的汗出過以後,整個人清爽了不少,起來自己倒杯水還是可以的。
“水,”掀開的被被人又蓋了回去,脣邊是一杯清水,拿着水杯的手指纖長白皙。蘇小小順着手指看向那人的臉,黑暗裡,展昭一雙眸子閃亮深邃。
“你……”喝乾了杯子裡的水,蘇小小看着他,想問你怎麼在這兒,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乾澀的厲害,聲音也是啞的。
“不記得我了?”見蘇小小遲疑的神情,展昭自動會錯了意,“我是展昭,你真的不記得了嘛?”
怎麼會不記得,蘇小小覺得奇怪,她只是感冒又不是失憶,正想着吶,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像在人家懷裡哭過,還哭的極其難看,這個……想起這事蘇小小就開始猶豫,這麼大的人還在人家懷裡哭,而且這人還是展昭……
見蘇小小咬着嘴脣不否認,展昭的一顆心整個像是掉進了冰水裡,憶起她曾經說過,她的魂魄是因爲死過一次纔來到這裡,那麼這次是不是又經歷了一次生死,然後就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不能怪展昭胡思亂想,這幾日鎮子裡的大夫都找來看過,藥也開了,卻是吃的少吐的多,沒有人有辦法,他不死心的守護着,卻不確定她是否真的還會醒過來。
“小小,你真的忘記了嘛?”展昭試探的問道,“我是展昭,開封的展昭,你的叔叔是包拯包大人,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嘛?”
爲什麼他執意以爲她會忘記他,蘇小小皺眉不開心的想,自己難道在他的心裡就這麼的忘恩負義不成,擡眸間,卻看見展昭眼裡深切的痛,那神情她從未見過。
“你……”蘇小小想伸手去撫平展昭的眉心,卻沒想到被展昭避開了,伸在半空中的手收回來或不收回來都是尷尬。
“你是柳家小姐,亦或是別人?”展昭的聲音清冷,絕望的已沒了關切和擔心。
一句話蘇小小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突然很想笑,展昭不會是以爲“她”已經死了,坐在這裡的人是柳婉兒吧?
展昭目光清冷的退了兩步,臉上是從沒見過的肅然,他將蘇小小的沉默當成了默認,努力平復了很久之後,才沉聲道,“小姐早些休息吧,養好了身體,我們纔好早日啓程。”
還沒等蘇小小接話,他便已頹然的離開了房間。
蘇小小怔怔的看着手上的杯子半天,還是有點莫名,這人怎麼突然變的這麼……說不清的情緒,好像不再是她從前認識的展昭了。
放下杯子又是一通胡思亂想,不得要領,最後還是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在客棧裡又住了兩晚,蘇小小卻是沒怎麼再看見展昭,早晚都會有一個年輕的男子來給她送藥送飯,問起時,他只說展昭有些事情脫不開身。
其實,這兩天展昭只是糾結着要怎樣面對,丁兆惠索性無事就承擔起了照顧蘇小小的工作,這樣一來他倒是覺得自己當初是多心了,展昭在他的心裡依舊是變回了坦蕩蕩的君子。
因爲各自心裡都存着些誤會和忌諱,蘇小小鬼使神差的沒去找展昭說明原委,離開鎮子的那天,她看見展昭清瘦了許多,眼神也沉寂的讓人心疼,她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太殘忍了,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展昭只疏冷的將小小扶上車,然後跟她略說了此次的行程,對於丁兆惠,他只說了是江湖上的朋友,要與他們一同去杭州府。
一路上蘇小小都在找機會跟展昭說話,可是那個自稱丁兄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給過兩人獨處的機會,展昭的冷淡加上一個外人的攪局讓蘇小小有點無奈。
不是她不想說,可是展昭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這樣一來二去的杭州府眼看就要到了,展昭依舊不知道眼前的這人,其實還是他認識的蘇小小。
如果這就是之前心裡隱隱感覺到的不安,那麼展昭覺得老天真是太喜歡折磨人了,爲什麼明明離的那麼近的幸福,最後卻還是失之交臂。
他娶她,現在是不是隻剩下一種責任。
馬車駛進杭州府,展昭直接將蘇小小送回了柳家,在一衆人等的忙碌過後,蘇小小被她娘和小蘭一邊一個扶進了大門。
臨走的時候蘇小小實在是恨的牙癢,趁着給展昭行禮拜別的時候,她用很小的聲音說了句話,“叔叔那邊還請大人代爲轉告,小小任意妄爲,給他添麻煩了。”
看着那個聘聘嫋嫋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內,展昭這幾日的陰霾一掃而空,心頭的狂喜難掩,原來一直都是他誤會了嘛……
蘇小小轉身時脣角那一抹淡淡的笑,終還是讓他鬆了一口氣,只要還是她就好,至少他不會因爲娶一個陌生女子而一輩子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