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啼的時候蘇小小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窗外的晨光將窗紙印的微微透明，穿過窗紙，一縷陽光落在蘇小小的臉上，她不悅的蹭了蹭被角，然後將頭埋的更深一些。
城外，展昭追命和劉長順還有那個黑衣殺手周旋了一夜，天明時分，兩人押解着另外兩個人往回走，但奇怪的是，剛開始劫獄的那個黑衣也跟在了他們身後。
這人一襲黑衣讓人覺得孤冷，臉上的黑布也一直都沒有拿下來的意思，一雙狹長的眼睛閃着寒光，擺明了就是生人勿進，熟人最好也……其實他沒什麼熟人……
“我說，你還跟？不是打算讓我把你也帶回神捕司吧？”追命上了官道才閒閒的問了一句，也沒回頭。
“有些事估計你們有興趣聽，至少離歌一定會有興趣聽，我住在什麼地方你們應該知道。”
黑衣人的腳步沒停反而快了，幾步他掠過展昭和追命消失在視線裡，那個方向是城北，那邊有一處大宅是陷空島的產業。
追命將劉長順送回大牢，然後少不的捱了師傅的一頓教訓，好在他放出去一個送回來兩個，這人對他們來說還是有用的。
相比之下包拯對展昭則是寬厚了許多，他將這一夜的情形詳細的問了一遍，然後就讓展昭先去休息，其他的事容後再說。
展昭恭恭敬敬的施禮，然後出了包拯的書房一路朝落雁軒走，路過落霞居的時候他腳步停了停，心想這會她估計還沒醒吧。
想着展昭搖了搖頭繼續朝前走，轉過落雁軒的拱門，他愣了一下，顯然沒明白這麼早怎麼會有人在他院子裡，過了一會他才問道，“小鳳，你在這幹什麼？”
“展大哥你回來了，”小鳳看見展昭笑着迎了上來，“我給你送點吃的過來，還有熱水，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所以只好隔一會就過來看看，怕吃的和水都涼了。”
小鳳倒是叫他展大哥，展昭也沒有反對的意思，自從她進了開封府做事以後對展昭和追命也沒那麼排斥，後來小小讓她時常過來送東西，又不讓說，一來二去展昭對她也板不起臉來，她也對展昭和悅了幾分。
“謝謝。”
熱水和吃的，展昭心頭微動，小鳳單純的笑讓他有一種溫暖的感覺，他覺得小鳳是個細心的丫頭，心地也善良，他把她當妹妹，事實上他家裡也的確有一個這大的妹妹。
“沒關係啦，”小鳳擺擺手打算走了，臉上帶着靦腆的笑意。
等小鳳走遠了，展昭才轉頭進了自己的屋，門一推開，桌上果然放着一個食盒，靠牆的臉盆架子上放着一盆熱水。
展昭安靜洗了洗自己臉上的倦意，然後開始坐下吃飯，他的每個動作都很沉穩，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已經不太習慣這樣的照顧。
…… …… ……
蘇小小一覺睡醒以後覺得神清氣爽了很多，她讓小鳳幫她換了藥，然後又問了一句展昭回來了沒有，小鳳說早上送吃的過去的時候看見他回來了。
蘇小小聽着，一邊給自己又挽了個男人的髮髻，這些日子她學會能做的最利索的一件事就是這個了。
現在小鳳也已經習慣了，甚至有的時候她還被小小拉着一起穿上男裝去胡鬧，放下手裡的東西，小鳳交代完就送彤彤去祠堂了，現在她也每天都去聽先生講上一段，有時候夫子講的故事很有意思，能讓她琢磨上一天。
就這樣小鳳帶着彤彤出門，蘇小小吃了飯也打算出門，有些事她決定不了，那麼就只有去找可以做決定的那個人。
一路朝外走，蘇小小的精神不算太好，守了一夜並沒睡多一會，再加上她一個晚上的胡思亂想。
“小小姑娘，”剛出開封府衙的大門蘇小小就被人叫住了，這次，那個叫小翠的丫鬟乖順了很多。
“你？”蘇小小看了一眼然後走了過去，“你家小姐怎麼樣了？”
要說這事她還真差點忘了，蘇小小也不想多說，她越過小翠直接朝國色天香樓的方向走去，既然答應了，該她還是跑不了要去做完。
一步走進國色天香樓，這裡跟外面就是兩個世界，蘇小小跟徐綵鳳打了個招呼，然後就穿過人羣往三樓走。
現在這裡是個亦正亦邪的地方，因爲蘇小小的建議，徐綵鳳請了個不錯的後廚師傅，所以現在國色天香樓不止是勾欄院，還是個聊天敘情吃飯的地方，所以就算是剛過中午，這裡也還是有很多人。
跟着小翠上了三樓，蘇小小才覺得耳根子清淨了不少，原本三樓現在也有很多人住，只是這個時候三樓的門還是關着的多，所以還算是好。
小翠推開門後側過半個身子，蘇小小也不客氣，直接就先一步走了進去，房間裡很靜，桌子上放着一架古琴，看的出來值錢，現在國色天香不缺錢。
進屋蘇小小找了張椅子坐下，然後看着香雲的背影等，等她先說話。
香雲此刻背身而立的站在窗前，小窗開了個角，冰冷的風吹過，帶動香雲的髮梢有那麼點出塵的感覺了。
香雲知道有人進來，她也知道進來的是誰，可是她的視線並沒有離開窗外的那棵樹，直到風把樹上最後的一片樹葉吹下來，她才落寞的轉身。
這段日子她一直待在這間屋子裡，每天除了做那些蘇小小讓她做的事之外，她也只能看看窗外風吹落樹葉的景緻，已經是冬天，樹上最後的一片樹葉也被風吹落了。
轉身，香雲精致的臉上帶上了一抹清淡的笑意，“小小姑娘。”
蘇小小也笑了笑，不過她知道自己肯定沒人家笑的那麼好看，“雲小姐，你找我？”
“是，”香雲蓮步輕移，“小小姑娘讓香雲做的事，香雲都做了，不知小小姑娘什麼時候才能兌現自己的諾言？”
“你真的那麼想名動京城？”
“是。”
“你真的不後悔今天的決定？”
“是。”
“其實，恨一個人真的沒什麼意思，這世界上能有多大的仇恨，可以讓你賠進自己的一生。”蘇小小不是一個喜歡說教的人，可是這幾天她自己的經歷讓她還是沒忍住，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有時候一念之間若有人牽引，事情真的不至於到無可挽回。
香雲柳眉輕蹙，眼神裡帶着微微的意外和茫然，少頃，那神色才漸漸淡去，然後她又恢復剛纔淺淺的笑意，對蘇小小道，“小小姑娘不會是想食言吧？”
“不會，”有那麼一個瞬間，蘇小小以爲她會改變初衷，不過看來她錯了，“三天之後，我保證你可以名動京城，不過……”
“請講，”香雲丹脣輕啓，沒有再流露出一點別的情緒。
“記住你當初自己說過的話，我不想讓國色天香樓的人受到任何傷害，你若是把你的麻煩帶給她們，那麼不管你能走到哪步，我都還是能讓你打回原形，甚至更慘。”已經沒有多餘的話可以客氣，蘇小小不急不緩的說完自己想說的話，然後起身。
香雲沒再說什麼，她壓下心頭的震驚目送着蘇小小出去。
她說三日後可以讓她名動京城她沒覺得有多吃驚，可是她出門前說的這句話卻她倍感意外，沒人會對這種地方的人心存寬厚，而她卻在處處維護。
說三日是因爲蘇小小也不想讓這件事拖的太久，出了香雲的房間，她直接找到徐綵鳳商量後面的事宜，時間很急，這次比上次要做的事情還多。
好在很多事情已經有了鋪墊，而且現在的國色天香樓已經不是昔日的怡紅院，徐綵鳳對蘇小小的信任也非從前可比。
兩人商量了一個下午，等蘇小小出來的時候，這條煙柳巷已經開始漸漸熙攘熱鬧起來，不過用不了多久，這裡會更熱鬧。
望着身後的煙火凡塵，有那麼一個失神的空當，難道，送她來這一世就是爲了洗白妓~院？
蘇小小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後轉頭去幹她自己想幹的事，今天她出來是要展傑來着。
三日很快，徐綵鳳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方包了全場，要選花魁，同時她也給京城裡所有稍微有點名氣的同行發了請柬。
這是個得罪人的事，可蘇小小說了這也是立威揚名的事，同行永遠都是冤家，與其藏着掖着不如就光明正大比一次，這樣也算光明磊落。
這次和上次不同，三天的時間裡蘇小小几乎沒睡，她足足在租來的場地上忙了三天。
國色天香樓這次動靜很大，但凡是有點名頭的姑娘也都應邀而至，誰都知道這是個機會，還是別人白給的機會，這次甚至真的有幾個江南來的姑娘也說想要參加。
京中顯貴，富商巨賈，看似這一切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場盛宴。
場地半開放，在這樣的季節裡按理說不太會有太多人，可是……
三天後宴會正式開始的時候蘇小小着實的驚着了，臺下不管是雅座還是散座就沒一處空着，這還不包括那些沒擠進來遠遠觀望的人。
果然是舊時候娛樂項目少嘛，還是真的每個人心裡都存着一個陰暗的角落，總是希望看見一些自己平淡生活之外的東西。
蘇小小退出後臺悄悄的走了，這裡她已經一切都安排就緒，香雲是最後一個出場，但她知道香雲走出去的那一刻，前面的那些人也就都沒戲了。
遠遠的繞開人羣，今天的事她並沒有告訴追命和展昭他們，這幾天他們一直都在審案，雖然她也知道這事瞞不住，不過她想他們應該沒什麼興致來看。
走出那一圈喧鬧，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舞臺效果很好，下面羣情激揚，這就是她想要的嘛？這幾天的疲憊換來的就是這樣而已，第一次也許還能讓她倍感驕傲，可是這次她卻只是覺得好累。
“你真的是個奇怪的女子，”身後不遠，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
蘇小小沒回頭，她只是安靜的看着遠處的舞臺，時間差不多了，接下來應該就是香雲，她會不會在最後一刻改變初衷？
龐統從黑影裡走出來，幾步站在蘇小小的身後，他今天是跟龐煜一起過來的，他這個弟弟別的不說，這樣的場合一定是少不了。
就因爲臨出門的時候龐煜說了一句，這次設宴的幕後之人是她，一時好奇心起，所以他纔跟了過來。
原以爲，這是個她爲自己準備的盛宴，沒想到，他卻在這裡看見她一臉平靜目光如水的在當一個看客。
還是古箏，還是一曲動人心魄的歌舞，蘇小小不得不承認香雲做的比她要好，要好很多。
舞臺上的人豔光肆意，舞臺下一陣軒然的暗流涌動，這就是名動，這就是她想要的……
蘇小小沒有看完，她轉身越過龐統，然後獨自朝開封府的方向而去，這裡已經跟她沒有什麼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