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仙山,雲霧比平時更多一些。
鐘聲迴盪,一道道身形穿着整齊,在玉虛宮前按輩排列,然後緩緩步入玉虛宮中。
大殿內的蒲團整齊排列,二代門人往前,三代弟子在後站,每個蒲團都按某種玄奧陣勢分佈排列。
隨着一道道人影步入殿中,每個人都站在各個蒲團旁,低頭不敢直視散發着微弱光華的玉像。
原本在南洲的衆仙一同駕雲而來,聲勢還算浩大,來的也是最晚。
臨近玉虛宮,楊戩面色有些沉重,一旁的太乙真人突然對他傳聲。
“你做的?”
楊戩愣了下,隨即明白師伯是在問什麼。
他上次去乾元山,本就是打算去找太乙真人謀一謀算計姜尚的全套計劃,只是被黃龍真人他們打擾,又遇文殊和他玉虛宮內對峙,沒找到時機開口罷了。
“嗯,”楊戩輕輕點頭,太乙真人皺眉思索。
楊戩算計姜尚,雖做的很隱秘,但想必瞞不過聖人之眼。
太乙真人思索片刻便舒展眉頭,傳聲道:“所幸此事尚未露於人前,並未落老師的麪皮,尚有權衡之餘地,你放心便是。”
楊戩無奈的一笑,這本就是他算計失策,被罰也是理所當然,甚至動手之前,楊戩都已經想到了種種後果。
剛要說什麼,身後卻多了一道寬厚身影——玉鼎真人。
“師父!”
“在老師面前不要隨意開口。”
“是,”楊戩低頭應了句,心中一陣鬱悶。
但師父出現,楊戩心中自然安穩了許多。起碼,若聖人師祖因姜尚之事發怒,自己總不至於丟了小命。
一衆闡教仙人與玉鼎真人做道揖見禮,玉鼎真人也一一回禮,同入殿中。
玉虛宮內的佈置和上次又有不同。
十二座蒲團在玉像之下第一排,闡教十二金仙依次入座;隨後則是二十多個蒲團,南極仙翁、雲中子居左,二十多位福源深厚的二代門人坐在此列,都是靜默不言。
再之後,又有四排蒲團整齊排列,這些都是聖人的記名弟子,總計兩百多人,都是大羅境修爲。
二代門人排完之後,三代弟子也依次在更後方入座,楊戩被一束光芒牽引,坐在了三代弟子首位。
在楊戩身側、身後,三百多位三代弟子盤腿坐好,一個個都神情緊張,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聽到崑崙山的鐘聲。
又有數百道身影聚在殿外,卻都是崑崙山上修行未成的記名弟子,沒有進入殿中的資格。姜尚和申公豹,原本在崑崙山時若遇到這般情形,也都只能站在殿外。
燃燈道人雖是副教主,但今日並不能出席,他並非聖人弟子,只是單單加入了闡教,與元始天尊以教主、道友互稱。
偌大的洪荒,玉虛宮門人便只有這些,比起截教萬仙來朝之勢,確實身處劣勢。
一直坐在首位的廣成子站起身,第一句話不提其他,只是唱道:“老師有令,楊戩向前,坐於玉鼎師弟身後。”
衆仙對此絲毫不驚,畢竟楊戩得闡教聖人器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聖人此舉,卻是直接提升楊戩在教中的地位和話語權,此時已僅次於十二金仙,還在雲中子、南極仙翁之前。
但楊戩聽到這句話,心中莫名安定了些。
聖人師祖似乎……並未發怒?
低頭向前,走過一位位仙人身旁,得來不少和善的目光。楊戩的蒲團落在了玉鼎真人身旁,楊戩道:“謝師祖賜座。”
言罷,撩起淡黃袍,盤腿坐了下去。
廣成子輕輕點頭,聲音再次傳遍崑崙山,“老師有令,姜尚失德失行、申公豹轉投截教,故將二人逐出玉虛宮,收回姜尚執掌封神榜之命,今後不得踏足崑崙山半步。若有所違,形神誅滅。”
這……
楊戩低眉順眼不敢擡頭,心中卻有些震動。
聖人師祖放棄姜尚了?
廣成子話語一頓,又道:“天有缺而道補不足,老師命我等再推舉一人執掌封神榜。此人當有德行,知權謀,擅兵法,可輔人皇。諸位師弟師妹,暢所欲言便可。”
廣成子說完這些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閉目養神。
大殿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不少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都不敢開口說第一聲。
這是在聖人面前,聖人玉像此時必有聖人的神識依附,他們言談舉止都在聖人注視之下。
誰敢隨便開口?
文殊廣法天尊敢,畢竟他是十二金仙之一,本領和修爲在教中能排前十。
“文殊斗膽,燃燈副教主可擔當此任,論德行、名望,我教弟子自不敢說有過燃燈副教主之人。”
赤精子立刻道:“燃燈副教主修行多年,德行、名望自是需我等仰望,但大師兄曾爲帝師,擔此重任再合適不過。”
文殊頓時默然,確實無法反駁。
人族經歷三皇五帝而大興,黃帝便是承前啓後的一位人物,更是玄龜轉世,故而道門十分重視。
廣成子便是黃帝之師,輔佐黃帝平定天下、戰勝蚩尤、收納三千後宮,成就了黃帝一代天下共主之英名。
以帝師之名執掌封神榜,當真是再合適不過。
“不可,”廣成子卻再次開口,道,“此時大劫始動,卻牽連道門衆弟子,我也需去大劫中走上一遭,無法執掌封神榜。”
普賢真人笑道:“若大師兄需去走一遭,我等怕也免不了,如何推舉?怕是除卻燃燈副教主之外,再無合適人選。”
“燃燈副教主卻也在應劫之列,”廣成子目光頗爲深邃,“我教中弟子,只有那些修行未成的,方可躲避大劫,截教亦然。先前那姜尚本就是王侯命相,不入封神榜,故可代天封神。”
雲中子道:“如此,那再找一個資質不佳的門人……”
話語一頓,雲中子不由苦笑。
若資質不行的,怎能拜入闡教?這可不是中神州的仙山,而是聖人道場,聖人的道承。
就說殿外的那些人影,最次的都是真仙境界,其他則以天仙、金仙爲主,能成大羅則有入殿的資格,與楊戩、黃天化這些親傳弟子的徒弟們完全不同。
姜尚那是元始天尊爲封神之事早早收下的,在崑崙山學道四十年方纔下山……
廣成子閉目不言,闡教仙人們開始討論了起來。
楊戩數次欲言又止,想推舉自己師父出去;玉鼎真人醉心大道,在外少仇敵,也未沾染殺劫,故可避封神之難。
但每次楊戩開口,卻都感覺一陣心驚膽戰,似乎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着自己。
誰在看自己?
莫非是聖人老爺?
楊戩額頭掛了幾滴冷汗。
他把姜尚搞下去了,若立刻直言不避諱的說自己師父如何如何好,怕會直接讓聖人厭煩他們師徒吧……
有仙人道:“不如,去西岐找個大臣?或者那姬昌的兒子?”
“若如此,截教仙必然不服,豈能讓他們再算計一次?”
“唉,那姜尚本領太低,道行微弱,被截教算計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恨我等不能早作準備。”
文殊廣法天尊突然道:“若實在不行,便由咱們十二金仙一同執掌。”
一直靜默不言的太乙真人直接懟了過去:“此事並非兒戲,何以胡言亂語?”
文殊道:“老師面前,我怎敢胡言亂語?太乙師兄莫非覺得,咱們十二金仙的德行不夠?道行不深?”
“大師兄都已說了,咱們都是需去劫難中走一遭的人,無法執掌封神榜。”太乙真人冷笑一聲,“劫難變化莫測,說不得何時你我便隕落,如何能掌封神榜?”
文殊眉頭一皺,聖人老爺面前,他也不敢肆無忌憚的開懟,當下就要開口繼續反駁。
但廣成子緩緩睜開眼,開口道:“其實,教中還有一人,可執掌封神榜。”
“不知大師兄所說是何人?”赤精子納悶的問了句。
廣成子笑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昔日曾得天庭封賞,做了天庭的元帥,自可不入封神榜。”
“此人又勤奮上進、資質上佳,修行時日雖短,卻已是道行精深,直追咱們這些老一輩人物。又精通戰法謀略之道,曾以少勝多,剿滅數十萬爲禍妖族。”
“更兼之,其品性純善,更曾立下天道誓言,對我闡教忠心耿耿,也頗得老師喜愛。”
廣成子一邊說,一道道目光開始朝着楊戩匯聚。
楊戩卻在神遊物外,坐在那靜靜的發呆。
原本,坐在師父身後就有些無聊,便開始思索如何讓師父坐上封神使者的位置,想着想着,又開始思考蘊珠境如何突破極限之事。
這一想,就陷入了深思……
“楊戩師侄?”
“楊戩師侄?”
“楊戩,回神!”太乙真人黑着臉喊了句,楊戩一哆嗦趕緊回神,這才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目光。
“師伯,我在。”楊戩趕緊應答,看了眼師父,發現師父正閉目養神。
太乙真人道:“你大師伯舉薦你做執掌封神之人,你當如何?”
“我?”楊戩愣了下,錯愕的看向廣成子,發現廣成子正對自己含笑點頭。
楊戩當真有些懵了。
他代替姜子牙?
別鬧了,執掌封神榜這種費力不討好的活,幹嘛非要要落到他頭上?姜尚封神封了那麼多天庭的仙官,自己不也只是留在地上做了個齊王嗎?
不提別的,姜尚和李靖的際遇一比,那當真是不算什麼。
楊戩忙站起身,道:“弟子何德何能……”
“楊戩師侄不過三代弟子,德行、威望皆不足以服衆,”文殊怫然道,“他如何能執掌這般大事!”
玉鼎真人突然開口,聲音竟頗具威勢:“如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