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而言之,就算楊戩不斷擾襲,也無法阻止虛莫的道傷痊癒。
甚至他在這裡打生打死,也只能勉強拖延。
事實就在眼前,楊戩自有斷定對方是否誆騙自己的眼力,也能感覺到這寶塔之上所承載的大道。
大道顯形,道行圓滿,聖人巔峰的標誌。
對於這條近乎破碎的大道,楊戩對寶塔之後的那條並未顯露的大道更感興趣一些。
忽而施展極速,長槍再次劃過一道璀璨的光弧,斬向了虛莫。
虛莫嘴角輕輕抽搐,隱去寶塔,身形再退,又道了句:“明知無用,還要白費力氣嗎?”
“不試試,怎知無用;不費力氣,如何斬你?”楊戩好整以暇的說着,攻勢落空,右手提着長槍,擺出了前衝的姿勢,緩緩的吐了口濁氣,道心再次平穩。
楊戩淡然道:“當年盤神可將你大道擊碎,我總不能丟了祖師爺的麪皮,總不能比他差了。”
虛莫面容之上多了幾分怒意,但楊戩已然再次前衝。
冷哼一聲,虛莫提掌強攻。
其實他對楊戩也有些忌憚,無法任由楊戩和雲霄對自己形成合擊之勢,不然他早就回身去追殺雲霄了,也不會和楊戩這塊硬石頭拼鬥至此。
大戰再起,道則之海大體平靜了半年之後,再次陷入了動盪。
就算難分勝負,就算明知自己拼死,也只能拖延對方恢復的時機,但楊戩依然要戰,依然要不停的去和虛莫交手。
只有這樣,他纔有更多機會,在虛莫道傷癒合之後扛住虛莫的攻勢。
也只有這樣,楊戩才能磨礪自身,讓八九玄功在至強者給的壓力之下,尋找到突破的那一線縫隙……
他也想要一個試劍之地,可惜只有這危險無比的磨刀之石。
“嘖。”
玄都城外,黑靈國遺址,芥子乾坤之中。
睡夢中的玄都發出一聲輕響,表情帶着幾分嫌棄和無奈,但很快就再次恢復了沉睡的模樣,鼾聲不絕。
他似乎看到了讓自己掃興的一幕,在他靈臺最深處,那小小的水潭中倒影的畫面,已不是雲霄和至強者部下大戰,而是迅速流轉。
從洪荒大地、殘缺的幽冥界,迅速轉到了玄都城內外,又不斷在混沌海各處切換……
玄都的夢中之身,那位原本守在雲霄身旁的英俊青年,此時正在混沌海各處不停閃爍,無聲無息,毫無半分波動留下。
他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其實是在前一瞬,他察覺到有一縷熟悉的氣息試圖靠近雲霄,而後顯露了下自身的氣息,將對方驚退。
總算,青年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洪荒天外九萬里,注視着雲霄和虛莫手下的鬥法。
這棱角分明、比自己醒着時英俊瀟灑了何止十倍的青年摸摸下巴,有些不耐的嘟囔着:“這次又讓他跑了,若是傳消息給那邊,還真是有點麻煩啊。”
而後他看向了那邊鬥法的雲霄,目光多了幾分溫柔。
這該死的微笑,竟也是如此的甜美。
遙想當年,最初掌握大夢神通時,玄都對自己夢中身的外貌下了一番功夫,而後便以此身在萬千大世穿梭,歷經無數劫難、得了無數機緣。
但玄都的真身,始終還是那個道門首徒。
他所經歷的萬千大世,也只是真身沉睡了數個元會;有時一場大夢,夢中經歷了數十萬年,醒來一看也不過剛過去幾個時辰罷了。
終於,有一次他沉睡千年,千年一夢,夢中卻經歷了一個輝煌無比的修道大世,又親眼見到這大世於天火之中焚燬。
甚至這大世之毀,還有他夢中身的一份力。
那大世,名爲太初,後世稱之爲‘後太初界’。
他這夢中身有無數道號,而在太初時,名爲‘孟洛’,與‘夢落’諧音。
‘孟洛’低頭看着自己掌心,他那白嫩纖細如同女子的手掌正中有一朵梅花,梅花六瓣,有六色,掌六神……
“能拖一陣是一陣吧,總歸有楊戩這個變數在,說不定能把握住最後的一線生機。”
睡夢中,玄都的面容無奈且落寞。
這算是報應不爽嗎?
誰知夢中的肆無忌憚與放飛自我,能種下今日這般苦果;可話說回來,僅憑他一人,當年又能改變什麼?
當時有九顆大星啊,鎮壓在太初後期那片荒古無垠的大地之上,衆生皆死,衆聖皆亡,衆靈皆歸虛無,大世頃刻崩碎。
名爲孟洛的夢中身,也並非最耀目的那三顆,差距是那般鮮明……
“大姐,你到底拿衆生之力去做了什麼?當真是去復活那永恆神主嗎?爲何我總不能相信……”
青年緩緩攥了攥拳,目光之中劃過少許苦澀,隨後輕輕一嘆,自行散去了身形。
彷彿從未出現過,也彷彿從未存在過。
草蘆中,玄都大法師正打着哈欠伸着懶腰坐起來,對着窗外發了會兒愣,又摸着自己脖頸上留下的脣印一陣輕笑。
“怪不得楊戩這這傢伙整日和他幾個娘子廝混……嘖,剛好師妹去打架了,也不知雪靈前輩此時在忙些什麼。”
咂咂嘴,這位道門大弟子站起身來,披上道袍,施施然駕雲出了此地,去往了就在不遠處的玄都城。
……
南贍部洲地下,現存的幽冥界邊緣之地。
原本的佛境顯得無比擁擠,但地藏王菩薩常駐的金塔依然還在,在南贍部洲撤退時,也被挪到了南贍部洲地下,與六道輪迴盤遙遙相對。
金塔頂層,那白衣小僧睜開雙眼,雙目之中的褐色神光迅速消散,額頭卻是冒出了幾顆豆大的汗水。
“菩薩,何人將您嚇成了這般?”諦聽在旁問了句,話語中帶着幾分忍不住的笑意。
白衣小僧面色凝重的搖搖頭,目光之中流露出了回憶的神色。
“是他?他爲何會在這?難道是幾位大人對我還不放心,竟也將他派了過來?”
諦聽識趣的並沒有多說話,而白衣小僧坐在那思索了一陣,隨後輕笑了聲,起身走到了窗邊,注視着金光閃閃的低矮天地,聽着金塔之外四處飄蕩的誦經禪音。
“這齣戲,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區區洪荒,竟然已有三人聚在此地,莫非還能招來第四名至強同時降臨不成?”
諦聽提醒道:“菩薩,慎言。”
白衣小僧略微扭頭,視線的餘光注視了諦聽一陣,而後雙手合十,嘴角帶着幾分微笑,唱了句佛號。
那笑,略有些瘮人。
“諦聽何在?”
一旁神獸站起身,慢悠悠的走到了窗戶旁,白衣小僧跳到它背上,這神獸四蹄瀰漫雲霧,載着這白衣僧騰雲駕霧飛出了金塔。
一時間,佛境各處盡皆是跪拜的身影。
諦聽問道:“菩薩,去何處?”
地藏王溫聲道:“前去拜會兩位聖人娘娘,詢問有關洪荒後續大戰之事。”
“是。”諦聽應了一聲,朝着就在數萬裡之外的酆都城飛馳。
不過片刻,諦聽神獸飛臨酆都城,十殿閻君中的三位外出迎接,並前去通稟大德后土。
先前爲了掩護地府撤退,佛境折損了近半數佛兵,大羅之上的高手也是死傷慘重,地府衆人也不再多提當初佛門幾乎攻破地府之事。
如今地藏王來了,還是爲了商議洪荒大事,大德后土也不能避而不見。
兩位聖人娘娘在殿中安坐,身前掛着兩層帷幔,聖人儀態自不能輕易展露。
其實所謂大事,也不過是地藏王來問詢下一步該做什麼而已。
見了后土與女媧兩位聖人娘娘,地藏王坐佛禮之後擡頭看了一眼,后土便命人搬來座位。
地藏王沉吟幾聲,恰如其分的表露出少許茫然無措與對洪荒今後的擔心,完美符合他此時表露的修爲和在佛門的身份。
諦聽趴在地藏王身後,懶洋洋的輕輕甩動尾巴。
“兩位娘娘,小僧近來無心修行,只是前來詢問,不知咱們何時才能反攻……”
“反攻爲時尚早,”后土輕聲道,“如今洪荒衆修士盡皆疲憊,久戰之後當休養生息,提升境界。”
女媧也道:“道友不必心急,三清道友已有全盤算計,咱們定能奪回五部洲之地。”
“哦?”地藏王面露少許欣喜,忙問:“不知是何等算計,可否能與小僧言明?若無法言說也無妨,小僧只是心中有些歡喜,並不必知道這些,只需聽候聖令便是。”
兩位聖人娘娘對視一眼,也是爲了穩定佛境,女媧娘娘便道:“具體算計只有幾位道友所知,我們也只是聽他們說了個大概。比如那試劍之地,據說已有不錯成效。”
試劍之地?
地藏王笑道:“試劍之地?這是怎的一般去處?”
后土道:“佛門也有弟子在試劍之地中修行,地藏王不知嗎?”
“這個,未曾聽世尊提起。”
“那其實只是爲了助洪荒後起之秀修行之所在,借用混沌鍾之玄妙,給他們更多時間提升自身,應對今後的大戰。”
后土話語一頓,心底莫名有一縷陰雲,似乎自己方纔所說之話,有些不妥之處。
“聖人考慮當真周祥,”地藏王笑道,“若有機會,我也想去那裡歷練一番,不過佛境諸事繁雜,怕是難以成行了。”
“地藏王佛法精深,去了試劍之地怕也難有收穫,”女媧娘娘道,“那也不過是給諸弟子們增進修爲之所在。”
地藏王笑着點點頭,將話題引去了旁處。
寒暄幾句,相談片刻,地藏王便起身告退,兩位聖人娘娘也用大陣封了大殿,繼續之前那般閉關修行。
諦聽貼着地府那低矮的天空緩緩飛行,地藏王盤腿坐在神獸背上,目光流露着幾分玩味。
“試劍之地?聽起來倒也有趣,改日要去見識見識才行。”
“菩薩,莫要隨處走動,恐有暴露自身之危。”
“修爲已復一成,在這殘天缺地之間,本座又有何懼?”
“楊戩。”諦聽吐出了這簡單的兩個字。
“行吧,本座繼續待在此地修行便是,這虛莫當真如廢物一般,實在令人惱火。”
白衣小僧輕哼一聲,絲毫不掩蓋臉上的輕蔑,但一想到此前神遊時所見楊戩與虛莫大戰的情形,見楊戩一槍竟能刺破至強者之道軀,嘴角也忍不住輕輕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