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好容易逮住一次抱怨的機會, 越發打開話匣開始了沒完沒了的數落。先是數落霍儉不爭氣,敗壞祖宗規矩,後來又開始奚落黛玉道:“那個林姑娘你也見過的吧, 聽說之前常扮作男子出來招搖, 來醫館裡勾引儉兒不說, 還動不動跟你來場脣槍舌戰, 這不是挑撥你跟儉兒兩人的關係嗎?她到底安的什麼心!”
“還有, 你也是個糊塗的,怎麼就讓她哄着着了道,跟娘娘還搭上了關係呢?這下可好了, 她抱緊了你這根大腿,不但哄着你把通輯令撤了, 捎帶着連賈家的滅門大罪也給免了, 你說這個女人可不可怕?你呀, 也小心着些吧,別再讓她坑你了!”
樑琨本想隨便聽聽忍忍算了, 沒想到張氏居然越說越離譜,最後竟然連他也捎帶進去,編出了那麼一番自以爲是的理由來,登時也來了氣,忍不住冷笑道:“師孃, 您這話都是打哪兒聽說的?”
張氏忙道:“這街頭巷尾都傳遍了, 你沒聽說過?咳, 也不能怪你不知道, 就你這暴脾氣的, 若是讓你知道了一星半點兒,你還不得揭了人家的皮!”
“是, 像這樣是非不分胡編亂造毀人名節的背後小人,的確該揭了他的皮!”因爲憤怒,樑琨周身的氣場頓時冷如冰塊,但他仍舊竭力忍耐着,因爲向他抱怨這些的,不是別人,而是從小視他爲親生兒子的師孃!
她再怎麼過份,再怎麼誤解,他必須忍!
但忍也要有個限度,就算不能直接對她怎樣,至少也應該讓她明白他的態度!對,這就是他的態度!
“你……”張氏整個人被嚇懵了。這是她第一次見樑琨發這麼大火,尤其是那句咬牙切齒的“揭了他的皮”,聽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這孩子……”張氏勉強鎮定了一下心神,方道,“師孃方纔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麼就認真成這副樣子?哎呀,不說了,不說了,總之都是傳言,不可信,不可信!”
張氏的態度一變,樑琨的怒火也不由得跟着消了一半。罷了,跟一個老太太較什麼勁呢!但是有些話也的確不吐不快啊!
“師孃,有幾句話我不得不勸您,”樑琨儘量用平和的語調道,“您是個明事理的老太太,別聽信街面上那起子小人的胡謅八扯。您想啊,我不過是個剛剛有點起色的小王爺,能左右朝廷的通輯令?能讓父皇罷免賈家的滅門之罪?哼,別說是我,就是太子哥哥如今也沒這個權力啊!所以,這話您聽聽就罷了,千萬別跟着亂傳,否則上面較起真來,不但我跑不了,您霍家一大家子也得跟着遭秧!”
“啊?這……這……”張氏嚇得白了臉色。本來,那些話她也只是聽了個皮毛,大多還是她自個兒推測出來的,沒想到被樑琨這麼一分析,竟然還有這麼一長串瓜葛。罷了,罷了,以後可再不敢說了!
樑琨見張氏嚇白了臉,知道她也怕了,急忙趁熱打鐵地規勸道:“我還有一句,希望師孃別介意。如今師哥已經二十有二,不是十幾歲的半大孩子了。他無論做什麼,喜歡誰,都會有自己的考量,作爲母親,您不支持也就罷了,儘量也別拖後腿了!這樣對師哥,對您都不好!別忘了您就這麼一個兒子,把他折騰壞了對您、對霍家都沒什麼好處!”
“不行!”剛剛被打消掉了氣焰的張氏一聽樑琨的話立即又來了氣,“琨兒,師孃在別的事上可以遷讓,可唯獨這事兒不可以!要是我真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依了他,那我日後如何跟霍家的祖宗交代?我可不想當霍家的千古罪人!”
“還有,有句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我今兒豁出這張老臉也得說出來。你師哥這事兒畢竟是我們霍家的私事,你可以管,但別管得太多。別說你,就是如妃娘娘來說,我也還是這個態度,你們皇家總不至於逼人強娶吧?當然,你若真想那樣做,我也攔不住,那就先給我這老婆子收好屍再說吧!”
說完,不等樑琨迴應,起身氣勢洶洶地走了。
樑琨半晌無語。這個師孃,讓他怎麼說好呢?若她是個領軍禦敵的大將軍,那她一定是個寧願戰死疆場也不願獨自歸來的好將軍,可惜她的戰場只在後院,倒是辜負了她這番骨氣!
修竹園內,宋雨蓮已經連續三日告假了,黛玉有些哭笑不得。這丫頭,拜師時拍得胸脯山響,她還真被感動了,沒想到才上了一天學就有撂挑子的趨勢,白白浪費了她一番苦心。
不過正好,這幾日布莊鋪子正式掛牌經營,張財一日幾趟往這邊跑,不是請示這就是請示那,讓她也跟着忙了個暈頭轉向。還有李貴那邊,已經打聽到了那片桃林的主人,好說歹說也給買了下來。再加上要考慮秋種,李貴也擬了一個單子過來,問黛玉可不可行。若是可行,他就開始着手第一茬的種植了。
對於種田,黛玉可是個外行。好在李貴是個細心人,在每項建議種植的品項後面都附了簡要的說明。比如種植週期,是糧食作物還是經濟作物,預計收成等都分列清楚,黛玉看後頗爲感動。
“難得你想得周全,我這個外行人倒是沒有資格品評了。”黛玉笑道,“我只是對幾個月後的收成有興趣。你說,這白菜收成之後是院裡全部留存下來自己吃划算,還是販賣一部分划算?”
李貴笑道:“咱們這院裡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幾號人,可白菜卻有幾十畝的收成,咱們就是頓頓吃也是吃不完的,所以小人的意思是就地販賣一部分,留存一部分,這樣總不至於被凍壞爛掉。”
“這倒是個好主意,你先留意着行情吧,若是行情不好,我就留着送人。”黛玉道。
“送人?”李貴有點懵,“姑娘是要拿白菜這樣的家常菜餚送給客人?”
“是,”黛玉笑道,“你是知道的,如妃娘娘那邊是咱們的恩人,時至今日,我還沒有好好謝過人家,畢竟我目前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禮物來。我想着,若是咱們自個兒收成的菜餚送她們府裡一些,倒是省了她們自個兒採買,還能顯出咱們的誠意,豈不是件好事?”
“姑娘好想法!”李貴笑道,“再沒有比這個更有誠意的禮物了。而且,這白菜因是民間百姓常用之物,也有吉祥如意的好寓意,姑娘若是加以說明娘娘一定會很高興的。”
“哦?這個還真是有趣。”黛玉笑道,“不如這樣吧,等秋收之時,你把咱們地裡的收成每樣打包一些,各自想些寓意好的彩頭我一併送去,想來娘娘也能明白咱們的一番心意了。”
“是!”李貴笑道,“我再去買些菜心、菠菜、蘿蔔種子,等收成了不但可以生吃,還能醃製成菜,小人這些日子曾在多家農戶就過餐,他們時常會拿一些醃菜下飯,小人嘗着異常鮮美,回回能多添兩碗飯。姑娘若是感興趣,我也會找些經驗豐富的婦人過來教教咱們府裡的廚子,那姑娘的餐桌上也就能多添幾樣菜式了。”
“好,極好!”黛玉自打胃口好轉之後,對各種新鮮花樣的吃食異常感興趣,尤其李貴說得繪聲繪色,越發勾起了她的食慾,急忙一疊聲地應了。
隨後李貴又請示了幾樣拿不定的事項之後,方告辭走了。
李貴才走,雪雁就忍不住用袖子抹了一把口水笑嘻嘻道:“瞧這李貴說得,好像什麼了不起的山珍海味一般,說得我口水都下來了。”
春融在一旁幽幽接口道:“我是打小在鄉村長大的,我娘就時常去地裡揀拾別人不要的蘿蔔纓子白菜幫子醃製成菜,再放些辣椒,竟是難得的美味。可惜我出來這些年,再也沒有吃到過了!”
“哦?那你可會做?”雪雁眼神一亮急忙湊過來問。
春融想了想道:“這有什麼難的,只要有菜有鹽巴有辣椒就可。當時我家窮得揭不開鍋,我娘就只放這些,我吃着比肉都好吃。”
“那你怎麼不早說?”雪雁急忙過來央求黛玉道,“既然春融會做,不如讓她先試試?咱們也好嚐個鮮!”
黛玉笑道:“我是瞧出來了,咱們這院裡就你最饞!——罷了,既然你們有興致,就去做吧,只是別浪費食材就好。”
“多謝姑娘,一定不讓姑娘失望!”雪雁興奮地一把拉起春融,兩個小丫頭一前一後地朝廚房跑去了。
黛玉好容易得了清淨,紫鵑又打外邊進來了,手裡還端着一個大托盤,上面花花綠綠的放着一疊新衣裳。
“姑娘,衣裳做好了!”紫鵑也是興奮得兩隻眼睛都在放光。要知道,這些丫鬟裡面,她的針線最好,這次裁製衣裳,她們一點兒都沒用外邊的裁縫,全是自個兒一針一線縫起來的。尤其是這批料子質地精良花色新鮮,幾個丫鬟連帶着幾個手巧的媳婦們一起動起手來,竟是點燈熬油地幾日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