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驚異的是,黛玉吃完一個還想再吃!
“可了不得了!”黛玉笑道,“這霍大夫竟是個神醫了,我這多年厭食的老毛病竟讓他給醫好了,這可如何是好?”
雪雁在一旁喜得直拍手:“真的嗎?那太好了!姑娘還擔心什麼?”
黛玉故意一臉擔憂道:“要是真醫好了,照這個吃法,不出一個月我就得胖起來呢,我可不能胖起來!”
雪雁納悶:“爲何?胖起來不好?”
“不好!”黛玉堅決搖頭,“我要是胖了,之前的衣裳就不能穿了,還得重新花銀子裁製,多浪費呀!”
“哎呀,我的好姑娘,咱們再窮,還不至於連件衣裳都捨不得裁呀!再說了,張管家這邊要是把那布莊盤下來,不是有那麼多現成的好布料給姑娘做衣裳嗎,姑娘還愁什麼?”
“對呀,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黛玉笑道,“看來又得重新麻煩霍大夫幫我瞧瞧這糊塗病了!”一句話說得車內幾人都笑起來。
當天夜裡,派往京城打探消息的兩個小廝果然風塵僕個地回來了。一進門,兩人就被帶到前廳,“撲通”一聲跪倒在黛玉面前,放聲大哭。
喬丁怕他們嚇着黛玉,急忙喝道:“哭什麼,還不快把消息跟姑娘說清楚!”
“是,是!”兩人這才擦擦眼淚止住悲聲,回道,“恭喜姑娘,賀喜姑娘,榮寧兩府的主子們被免了死罪,改爲流放江西,如今已經上路了!”
“怎麼,還是被流放了?”黛玉心中一緊,原本鬆馳下來的心一下又揪緊了。
小廝一聽,急忙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兩位老爺前兩日才被定了罪,只一條“交通外官”就是滅族的大罪,好在才定了罪,皇上他老人家就下了大赦天下的旨意。本來,兩位老爺不在赦免之列,可皇上念及賈家祖上當年恩及皇家,所以赦免了死罪,改爲流放江西,二十年內不得回京。姑娘,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原來如此!”黛玉恍然大悟,同時又不由慶幸,“還好,還好,總算保住了性命。”
那小廝又道:“如今兩府裡的奴才都已按律發賣,全散了。小的們身上銀兩有限,來時已全數託人送到了兩位老爺手裡,並已將姑娘心意轉達。兩位老爺讓小的們給姑娘帶話,讓姑娘好好在這邊住着,將來若有機會東山再起,一定會回來接姑娘回去。姑娘千萬也別感情用事,不顧個人安危去搭救他們,那樣只會兩敗俱傷,切記,切記!”
畢竟是自己的親舅舅,無論之前親與不親,危難之時能說出這樣的話,黛玉也已心滿意足。
“我已知曉,你們一路辛苦了,下去歇息吧!”黛玉說完,擺手讓人退下,她則一動不動坐在原地,久久才化爲一聲嘆息。
這應是最好的結局了吧?她之前一直樂觀地以爲,就算被抄了家,總不至於判個死罪吧。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是交通外官的滅族之罪,好險好險!多虧蒼天有眼,若不然,她就是在這清楓鎮混得再風生水起終究不能安心呢!
這下好了,塵埃落定,各自保平安吧!
這一夜,整個修竹園幾乎徹底未眠。整個園子的人都明白,只有賈家安全了,他們才能徹底的安全。所以,爲了安撫這些日子大家的驚懼之心,黛玉特讓廚房連夜趕了幾桌酒席,無論主僕,今夜都可放心暢飲,但今夜之後,都必須打起精神當好差事,不然照攆不誤!
衆人羣起響應,一時間杯盤羅列羣情激昂,那一份喜悅竟生生地逼出了黛玉的兩行熱淚。
這段時日都太壓抑了,由着他們鬧一夜吧,明兒日頭重新升起之時,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了!
次日清晨,黛玉等人還沒從感慨中緩過神來,就有客人主動上門了。
彼時黛玉剛剛用罷一碗細粥,猛地聽到有人通報說“霍大夫的表妹宋姑娘來了”,登時無奈扶額,笑道:“這丫頭還真是個急性子,他表哥才同我遞了話兒,她就着急忙慌的來了。”
話音才落,就聽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緊接着宋雨蓮那張着急忙慌的小臉就擠進了門。
“黛玉姐姐安好!”甫一進門,宋雨蓮就先給黛玉端端正正行了個禮。
黛玉還了禮,笑道:“雨蓮妹妹,幾日不見,你這規矩端莊了許多呢!”
宋雨蓮一聽,原本還端着規矩的身子登時垮了下來。
“姐姐快別提了,自打那日從如妃娘娘處回來,舅媽把我好一頓排喧,說我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沒個姑娘家樣兒。可她前些日子還誇我天真爛漫可愛活潑呢,轉眼就變了,惱得我這幾日用飯都不香了!”
黛玉聽了,笑得伏在案上喘不過氣來。屋內衆丫鬟也都笑得合不攏嘴。宋雨蓮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一下放鬆下來,親暱地過來拉着黛玉的胳膊央求道:“好姐姐,我打小在哥哥們身邊長大,沒個姑娘樣兒,別人都嫌棄我,姐姐可不能再嫌棄我!”
黛玉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自個兒尚未活明白呢,有什麼資格嫌棄你呢?”
“真的嗎?”宋雨蓮一臉驚訝,“姐姐不嫌棄我不懂規矩?”
黛玉認真地搖頭:“規矩不規矩的,有什麼打緊,活得輕鬆自在最好!——可惜我是個俗人,竟不能同你一般灑脫,要不然,這‘規矩’二字早讓我給拆零散了!”
宋雨蓮沒想到黛玉竟是如此爽直之人,這幾句話簡直是肺腑之語啊,於是在短暫的錯愕之後,興奮得起身繞着黛玉直轉圈:“姐姐說得可是心裡話?沒有欺我?”待得到黛玉鄭重地確定之後,立即喜不自禁道,“這真是天下第一等好消息了,沒想到姐姐如此端莊文雅之人,竟也同我這粗俗之人一樣懶得理那些規矩。可惜我娘和舅媽她們不懂這些,只以爲我們是個不受□□的……”
話說到此,猛地意識到失言,急忙掩住嘴道:“好姐姐,原諒我這次吧,那只是我娘罵我的話,絕對不是說姐姐呢!”
黛玉失笑:“你不必緊張,我不會放在心上。倒是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一提起委屈,宋雨蓮就又滿腹牢騷起來:“這點委屈根本不算什麼,關鍵是我娘還逼我學女紅,這幾日舅媽又逼我識字作詩,所以我才跑到姐姐這裡拜師來了!”
說到這裡,猛地擡頭看見黛玉案頭擺了一溜書卷,急忙一溜小跑過去,驚歎道:“哎呀,姐姐果然是博學之人,這屋子裡的書快比得上我表哥案頭的多了!”
一說到霍儉,宋雨蓮突然皺了下眉頭,轉頭對紫鵑等人道:“你們先下去吧,我有幾句悄悄話要同你們姑娘說。”
紫鵑略略驚訝,看了黛玉一眼。黛玉衝她點點頭,她便帶着雪雁等人下去了。
丫頭們一下去,宋雨蓮立即來到黛玉身邊,悄聲問:“姐姐,你與我表哥是不是有什麼過結?”
黛玉愣了愣,急忙搖頭:“並無過結。相反,你表哥替我醫病一年有餘頗有成效,我對他感激還來不及,哪裡會有過結!”
“是嗎?宋寧雨蓮納悶,“那爲什麼我舅媽一提到你,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還有,這幾日又是去醫館,又是把表哥叫回來,每次兩人都關在屋裡爭執許久,我偶然有一次路過,聽到兩人不止一次地提到姐姐,當時就在想,莫不是姐姐得罪了表哥,或表哥得罪了姐姐,才讓舅媽一提到姐姐就如此不開心!”
竟有這等事?黛玉眉心輕蹙,暗想,那日在綺翠山莊那張夫人就幾次三番刁難自個兒,當時自個兒還疑惑,如今看來,的確是事出有因。可細細思量下來,她仍舊尋不到半點由頭。到底,問題出在哪裡呢?
“妹妹可能是聽岔了吧?”黛玉故作驚訝道,“我到你表哥的醫館裡去瞧病,每月只一次,從來都是瞧完病就走的,多餘的話都不說半句,怎麼就能得罪他了呢?再者,你表哥行事穩重,又是有禮有節之人,更不會得罪我呀,想必是妹妹聽岔了!”
“怎麼會呢,我聽得真真兒地!”宋雨蓮一聽急了,指天發誓道,“就爲這事兒,我還背地裡問過舅媽呢,結果被她臭罵了一頓,說我不該聽牆角。聽就聽了,更不該去問她,這不是傻子才幹的事嗎?”
黛玉被宋雨蓮這率真無腦的性子給逗笑了,但同時又對她多了幾分好感,便順着她的話問道:“那你沒去問問你表哥?”
“我怎麼敢呢!”宋雨蓮哀嚎道,“前幾日表哥回去還興沖沖的,像是有什麼喜事一般,可這兩日表情完全變了,每次跟舅媽在屋裡爭執完都是紅着眼圈走的,我可不想去觸這個黴頭。”
這就怪了!黛玉越發納悶,暗自猜測到,是不是張夫人懷疑自個兒跟他兒子有什麼不當之事,所以纔會如此氣憤?可自個兒清清白白做人,什麼時候起過那種念頭?也就是丫頭們平日裡偶爾嚼嚼舌頭,可也全是在自個兒屋裡偷着說,在外面可從沒敢多過一句嘴,她就是要懷疑,也得拿出點真憑實據來呀,這樣背後裡搞動作算什麼!
一想到這裡,黛玉的臉色也不由得沉了下來,同時又想起回京之時,樑琨曾經說過讓她與霍儉保持距離的話。難道,此事樑琨知曉些原由,所以纔有意點醒她?可她又沒做虧心事,憑什麼背這個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