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財走後,黛玉讓人把新管家喬丁叫了進來問話。
“喬管家,張財說的那幾間鋪子,你可曾親眼去瞧過?”黛玉問。
“回姑娘,去瞧過了。”喬丁說話中氣十足,“張管家倒沒撒謊,那幾間鋪子地段、客流都不錯,那間風水差的鋪子也的確是生意慘淡,所以老掌櫃才急着出手。”
“要價方面,你去了解過嗎?”黛玉又問。
“瞭解過了,與張財所說一般無二。”喬丁雖低垂着眉眼,但眉目之間卻頗多正義。
“好,你辛苦了,再幫我盯緊些。”黛玉叮囑完,擺手讓喬丁下去了。
喬丁走後,正在一旁整理書案的春融忍不住過來悄聲問:“姑娘,這喬管家也是新手,您就不怕他跟張管家串通起來糊弄您?”
黛玉“嘁”了一聲,笑道:“你這丫頭,也學會提防人了。——不過你擔心得對,按理說不得不妨,但你是新來的,不知道喬管家的底細,他可是我打南邊帶來的人啊。只不過這些年一直在榮國府做事,竟是慢慢地被人忘了根底。可別人能忘,我卻不能忘,畢竟我身邊能信得過的就這麼幾個人,我不信他,難道信別人?”
“哦,原來如此!”春融恍然大悟,同時暗自心驚。還好,自個兒一門心思對黛玉忠誠,不然早晚也得被抓小辮子。
次日一大早,黛玉便隨着張財出門了。這次出門,黛玉爲了方便,仍舊做了男子裝扮,丫鬟則只帶了紫鵑和雪雁,也是做小廝打扮,一行人乘着馬車在那家據說風水不好的鋪面不遠處停了下來。
“姑娘不進去瞧瞧?”張財不解。
黛玉道:“不急,我們在這邊略等等。”
張財心下明瞭,便跟在車旁候着。黛玉讓雪雁打開車簾一角,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瞧着人來人往的人流,直到一個時辰後方道:“下去吧。”
雪雁急忙先行下車,隨後把黛玉扶了下來。
黛玉因是男子裝扮,不用避人,只用一把摺扇擋了灼人的日光,慢慢地如同一般閒逛的客人般踱了進去。
這也是一家布莊,櫃檯上擺滿了顏色鮮亮的布匹。黛玉畢竟是個姑娘家,甫一進門就被吸引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走過去細細端詳,竟是越瞧越愛。
本來,黛玉在馬車內觀察時,見這鋪子里人來人往並不缺客流,但拎着布出門的卻少,大多還是空手而出,她想着必是這綢緞莊裡的貨色陳舊質地低劣才導致如此後果,沒想到一進門情況卻截然不同。這櫃檯上擺的綢段不但質地精良,顏色也是純正鮮亮,竟是上好佳品。
這……問題出在哪兒呢?
黛玉掩住好奇,細細查看了一圈,方指着一匹竹紋青布問:“掌櫃的,這匹布怎麼賣?”
那掌櫃的最近一直生意慘淡,臉兒原本拉得老長,一聽黛玉問價,立馬又堆了笑臉,小心翼翼道:“這位客官真有眼光,這是我們莊裡上佳的布匹,要五兩銀子一匹。”
“五兩?”黛玉吃了一驚,同時她也明白了,這家店不是貨不好,是價兒太高!
“罷了,”黛玉笑着擺手,“小爺我窮,還真買不起,只好祝掌櫃的生意興隆了。”說完,拱拱手,帶着人走了。
方纔黛玉進門時,張財一直留在車旁候着。畢竟他與這掌櫃是打過照面的,這時候他不方便出頭。但他雖然沒進去,卻也一直伸頭朝這邊瞧着,所以黛玉一出門他就瞧見了,急忙迎上去,問:“姑娘覺得如何?”
黛玉無奈地搖頭:“貨是好貨,就是要價太高。”
張財道:“這不能怪他,他這貨來自江南,掌櫃的千里迢迢親自去選的,要少了不夠成本啊。”
黛玉道:“但要高了沒人買呀,這不是白費力氣嗎?”
“是,所以大家都說這鋪子風水有問題……”張財尷尬道。
黛玉挑了挑眉,輕聲一笑:“我只知道‘事在人爲’,可沒聽說過‘事在風水爲’。所以,張管家,你可要好好思量思量了,要換作你是這掌櫃,你有何良策讓這鋪面起死回生啊?”
“這個……”張財愣了愣,實在沒想到黛玉居然在這裡還給他挖了個坑。但他畢竟在商圈裡摸爬滾打過,只略一思量便想出了一個對策,“若換作我是這布莊掌櫃,我就把從這布匹裡挑幾樣最佳的做成成衣,再找幾個身份貴重顏色又鮮亮的大家姑娘穿着到這鎮上有頭有臉的府裡走一圈,或許還能有條活路。”
“哦?你確定這是個好法子?”黛玉不覺看了他一眼,頗有些吃驚他的反應能力,看來之前的確是位善動腦筋的商人啊。
張財卻尷尬道:“實不瞞姑娘,這一招我也就是紙上談兵,至於能不能讓這鋪子起死回生,我這心裡還真沒個底兒。”
“嗯,我知曉了。”黛玉點頭道,“等咱們把這鋪子盤下來時,讓掌櫃的把這批貨一併折算進去,回頭你挑幾匹送過來,我有用處。”
“這……好吧!”張財腦門上有點冒冷汗,要知道這鋪子的風水問題可是商者的一大忌諱啊,黛玉這是鐵了心要盤它呀,那將來真的經營不善,這筆帳豈不還是算在他頭上?
黛玉見張財面露難色,一猜便知他在顧慮什麼,無所謂道:“時辰還早,你帶我們到另幾家鋪面隨便瞧瞧吧。”
“哎!”張財巴不得這句話,立即爽快地答應一聲,令人將黛玉扶上車去,他則親自駕車到另幾家鋪面裡各轉了一圈。
這一圈裡,黛玉基本就是走馬觀花的態度,有的甚至只在門口看一眼轉身就走了,張財心裡越發忐忑,直到全部瞧完,才小心翼翼地問:“姑娘真不打算考慮這幾家了?”
黛玉道:“不是不考慮,是不到時候,你只要能在一年內將那家風水不好的鋪子盈利兩成,我就再買一家鋪子給你經營。如何?”
“真的?”張財短暫的一愣之後,立即興奮起來,“如此,姑娘就擎好吧!”說完,一抖繮繩,馬兒歡快地一溜小跑着往前去了。
等到馬車終於停下來時,黛玉掀起車簾一看,不覺納悶:“這是什麼地方?”
張財笑道:“姑娘來到這清楓鎮一年有餘,還從來沒嘗過這清楓鎮上的清泉蓮葉包子呢,今兒就帶姑娘來嚐嚐,小人做東。”
黛玉失笑,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賞了他這個面子:“如此,就多謝了!”說完,扶着丫鬟跳下車子,跟着張財目不斜視地往裡走。
張財倒是熟門熟路,看樣子是這裡的常客,就連掌櫃的見到他都熱情地打招呼。黛玉笑道:“沒想到張管家在這清楓鎮還真是個人物,看來我這座小廟是不好長留你了。”
張財急忙笑着解釋道:“姑娘誤會了。我怎麼着也是這清楓鎮土生土長之人,雖說前些年在南邊奔波,可這邊的親戚朋友也不少。您瞧這包子鋪的掌櫃就是我打小一起長大的街坊,小時候沒少挨我的打,所以到現在見了我也得點頭哈腰地迎着。”說到這兒,張財自個兒先忍不住笑起來。
黛玉也覺得好笑,不覺抿嘴一樂,跟着張財徑直來到二樓雅間。
張財才把黛玉安頓後,掌櫃的就推門進來笑道:“今兒是大喜的日子,聽說太子殿下請了神醫給皇帝陛下醫好了病,如今他老人家身體已然康復,說要大赦天下呢!所以,小店爲了沾沾喜氣,今兒來的貴客全部送一盤新品包子嚐嚐鮮!”
“哦?”張財一聽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黛玉。
黛玉也是一臉驚訝,隨即心中一喜。大赦天下?這麼說,舅舅一家似乎有望免罪釋放了?
如此一想,竟是顧不得吃包子,起身要回去找人問個究竟。張財一邊護着她往外走,一邊催促掌櫃道:“掌櫃的,包一百個包子我們帶走。”
掌櫃的本來一臉懵,猛地聽到吩咐,急忙答應一聲,吩咐小二火速包好包子,一溜煙地送到了張財手中。
黛玉心中焦急,坐到車上時不免埋怨:“我明明派了人在京裡打探消息,怎麼這消息都傳到清楓鎮了,咱們的人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紫鵑急忙安慰道:“姑娘別急,這消息若是真的,咱們的人很快就來報信了,畢竟他們還要打聽一大家子的下落呢,肯定會比這樣的消息來得晚一些。”
“哦,是了,我竟是急糊塗了!”黛玉懊惱地揉揉額頭,隨即笑道,“不管怎樣,這總是個好消息,咱們還是先吃包子壓壓驚吧。”說罷,用帕子墊着從雪雁手裡拿過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說來也怪,按照黛玉之前的體質,她是吃不得油膩的食物,像今天這般一咬流油的湯包更是絕對碰不得。可今兒她卻不覺得反胃,反倒覺得荷香四溢,香得很,於是和兩個丫鬟一起,小口小口咬着竟不知不覺吃了一整個包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