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腹誹着, 人已經到了近前,黛玉緊張得一雙手交握着,由於用力指尖都開始泛白, 看得少籬一陣心疼, 忙安慰道:“別緊張, 我不兇!”說完, 又覺得此話不妥, 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我長得不兇!”
周圍響起了喜娘隱忍不住的笑聲, 少籬俊臉微紅,忙伸手接過喜娘遞過來的喜秤, 略一猶豫後, 方舉起秤桿, 心一橫,牙一咬, 以迅雷之勢挑開了喜帕,緊接着,眼前便是一陣眩暈……
盛妝之後的黛玉沒了以往的清麗素淨,添了幾分雍容華貴,低眉低垂, 朱脣緊抿, 有三分嬌怯, 四分矜持, 還有三分, 看不出是委屈還是什麼,總之, 有點兒意味不明。
少籬心口略略一窒,心思剛有點旖旎,猛地又注意到她似乎又瘦了。他皺眉,不過才兩個月不見,怎麼小臉越發精巧,下巴越發尖尖了呢?難不成,是榮國府又虐待她了?
這樣一想,心中不由涌上一口濁氣,剛想吩咐常安去查查,又突然意識到這會子不妥,正事兒還沒辦呢!想到此,便收起煩躁,衝眼前正被他的相貌驚得瞪大雙眼的新娘子勾脣一笑。
這一笑,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彎起,如一彎新月,內裡璀璨如星子,閃閃發光。
黛玉幾乎看呆了,這、這、這一雙眼睛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識!如果把眼睛以下部分遮起來,她一準會以爲這人幾乎就是少籬無疑!!
黛玉如此直勾勾地盯着自個兒瞧,倒把少籬嚇一跳,下意識地就覺得自個兒露餡了。剛打算服軟認慫,喜娘突然捅了他一下,捂嘴笑道:“新郎官,您看夠了沒有?這合巹酒可還沒喝呢!”
“哦?哦……”少籬俊臉微紅,忙向黛玉伸出一支手,道,“跟我來!”
黛玉大窘,加之方纔對着眼前這張臉竟差點錯認成少籬,一時情緒起伏較大,這會子還沒鎮定下來,遂忙藉機紅着臉微微側了身子不去搭理他。
喜娘見狀,只以爲黛玉害羞,忙笑着把黛玉的一隻玉手拿起,放到了新郎溫熱的手掌中,笑道:“都已是夫妻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趕緊的,把合巹禮成了,我們這些礙事的也就該退下了。”
少籬聽了,心中一陣激盪,忙稍稍有力把黛玉拉了起來,來到案前,又小心扶她坐好,方接過喜娘遞過來的合巹酒,紅着臉道:“今兒是你我大喜之事,打今兒起,咱們就是夫妻了,日後我若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多擔待!”說完,也不管黛玉願不願意,強行拉過她的手臂,與之形成交臂之姿,然後仰頭將酒喝了個精光。
黛玉身子僵礙着,握酒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少籬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忙伸出另一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你若不想喝,就抿一抿,剩下的我來替你喝!”
“……”黛玉何曾被人如此溫柔地相待過,就是少籬,也是“蠻橫無禮”多一些,此時冷不丁聽到耳邊如此溫言細語,登時心中一酸,眼淚瞬間就逼上了眼眶。
可這個時候,她實在不想掉淚,更不想讓她這個未來的夫君看到她的脆弱,因此她眼一閉,心一橫,一擡手將杯中酒遞到嘴邊,一飲而盡!
“咳……咳……”喜酒辛辣,嗆得黛玉劇咳不止。紫鵑和雪雁忙過來替她撫背端茶,少籬也忙將自個兒的一塊嶄新的帕子遞過來,嘴裡兀自埋怨道,“你呀,我方纔還提醒過你,抿一抿就可,剩下的我來喝,你怎麼如此不聽話?”
黛玉本就胃裡火辣辣的難受,這會子又聽了一耳朵埋怨,不覺氣惱,擡眼瞪了他一眼,嚇得少籬趕緊閉了嘴,悻悻坐回到原處,一副受氣包子的可憐模樣。
屋內衆人見這小兩口的氣勢居然是這般顛倒,不覺微怔。尤其是那喜娘,哪裡見過自家小爺如此認慫過,當下驚得目瞪口呆,如看怪物一樣盯着自家小爺看,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
少籬也知道自個兒反常,臉上很是訕訕的掛不住,索性擺擺手讓喜娘退下了。這時,黛玉也止住了咳,少籬便親手替她倒了一杯茶遞到手中,紫鵑和雪雁看罷,也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臨出門之前,兩人猶不放心地回頭看了黛玉一眼,見她黛眉微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覺心裡打了個突。但事到如今,又不能陪在她身邊,只得忍着煎熬,百爪撓心地退下了。
喜房裡終於只剩新郎新娘兩個人了,一時屋裡靜得落針可聞,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黛玉是不想說話,因爲不知道說什麼,只偶爾偷眼瞧瞧這位郡王長子,心中暗贊,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遠山長眉飛揚,丹鳳魅眼微挑,英挺高聳的鼻樑,不點而紅的薄脣,身量修長,身姿挺拔,瞧這身材……怎麼越瞅也越像少籬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黛玉就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暗罵自個兒是不是中了邪,怎麼在這洞房裡,幾次三番地想起別的男人呢,這算哪門子事兒啊,要是讓眼前這位夫君知道了,還不得一掌把自個兒劈了啊!!
想到此,黛玉心驚,忙不迭地輕撫胸口,好讓自個兒那咚咚直跳的小心臟平靜下來。
其實,黛玉的偷瞄,心慌,無措,極力鎮定的模樣,皆一樣不落地被對面的少籬看在眼裡。起先他也是緊張的,可一看到黛玉這副還不如他的模樣,反倒率先鎮定下來,暗罵自個兒道:蠢材,慌什麼,封口令都下了,哪裡這麼快就露餡了呢,還是趕緊把正事兒辦了吧,免得夜長夢多……
想到此,就想說“時辰不早了,咱們歇息吧”,可也不知怎麼了,他一張口,嘴裡的話兒完全變了味兒:“那個,你餓了吧?我讓人給你做碗喜面吧!”
“哦?……哦,也好!”黛玉瞬間清醒,忙不迭地點頭應了,因爲她實在太餓了。
少籬雖然懊惱自個兒蠢,可一聽到她的反應就知道她餓了,心中又不覺心疼,忙開門吩咐丫頭:“讓廚房下兩碗喜面!”
“哎!”小丫頭答應一聲,剛要走,少籬又忙喚住她,補充道,“下兩碗!哦不……下三碗!”
那小丫頭是郡王妃屋裡撥過來的,平日裡見到他總是一副冷淡酷酷的樣子,哪裡見過他這般慫樣子,不覺失笑,忙不迭地接口道:“是了,王長子,下三碗,奴婢這就去廚房傳。”說完,捂着臉笑嘻嘻地去了。
少籬懊惱地撓撓頭,又回到屋內。
此時,黛玉已然自行摘了那如同千斤重的鳳冠,露出裡面簡單的一個小髻,然後又對少籬道:“我面上妝太濃,很不舒服,我想淨個面……”
“好,我讓人打熱水來!”少籬巴不得有機會獻殷勤,忙又到外面招呼人打熱水,方親自引着黛玉到了淨房,就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黛玉淨面。
黛玉大窘,暗想這人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呢,這樣□□的眼神,可讓人怎麼放得開呢!可少籬就是裝不懂了,只管斜倚在門口看她淨面,弄得黛玉一臉無可奈何,只得由他去了。
等到好容易洗漱乾淨,黛玉方覺得渾身清爽了許多。這時,廚房裡也恰好送來了喜面,於是黛玉和少籬小兩口面對面一坐,開始了默默無言相對吃麪的滑稽場面。
本來,黛玉吃相文雅,還一直崩着,小口小口的撮,可撮着撮着,突然瞅見少籬已經三下五除二吃完一碗,又打旁邊端過來一碗時,實在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這一笑,少籬窘得脖子都紅了,同時一顆提心吊膽的心,也終於迴歸了正位。
吃飽喝足後,兩人同時心情大好。少籬便一臉不懷好意地朝喜塌上擡了擡下巴,問:“去歇息?”
“啊,不!”黛玉心驚,忙擺手道,“剛吃了面就躺下,會消化不良的,我再坐會兒,你先睡吧!”說完,黛玉忙遠遠地躲到了案桌前坐下,生怕少籬獸性大發撲過來強了她。
少籬心中“咯噔”一聲,暗道:完了完了完了,今兒沒戲了!
但他實在不甘心啊,不覺朝她走近了一步,討好道:“先躺着,不急着睡,不礙事。何況你身子弱,又累了這一整天,也該早些歇着了……”
“我、我、我真不累!”黛玉嚇得“蹭”一聲站起身,三兩步繞到門口,扒着門板哀求道,“你別管我了好不好,當我求你了,我、我真的不累!”
“你……”少籬見黛玉這副寧死不屈的樣子,又是可笑又是泄氣,只得無奈地攤手,安慰道,“你別怕,我答應今兒不碰你就是了。所以……趕緊過來歇着吧,咱們兩個躺着說會話兒!”
“果真……只是說話?”黛玉一臉猶疑望着她,眸中還有幾分探究,拿不準該不該信他。
少籬越發受挫,無奈道:“大丈夫說話一言九鼎,哪裡有反悔的?趕緊來吧,不然我可要橫着睡,把整張塌都霸佔了啊!”說完,果然把身上的外衫三五下除掉,輕輕鬆鬆地往塌上一橫,竟是真的要獨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