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賈環沒什麼心思睡了過去,自從出了賈府他便一直睡的很好,沐坤洗漱完便讓小二留了一桌酒菜,自己拿着杯子小口的抿着。
未等多久,窗戶便小心的被推開,鑽進來一個人,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坐在了沐坤對面,自顧自的拿起了筷子吃了起來。
“你既然來,小主子大概也要來了吧,路上沒什麼事情吧。”沐坤也不管,只是把杯子裡的酒喝完之後又倒上了一杯,對方也不嫌棄的直接拿過沐坤的杯子一口喝乾,又塞進了他手裡,又吃了兩口菜,扒了一碗飯。
“你倒是開個口,雖說這桌子飯菜是給你留着的,可是我也還沒吃呢,你埋着頭一直吃,難道咱們府上餓着你了?”沐坤等了一陣還是不見對方停手,便哼了一句。
“原本就不咱們稀罕咱們主子,雖說如今只剩這麼一根獨苗了,可是抵不過那王妃覺得自己肚子還能生了,使了勁的要搞死主子,池爺倒是開口說,最難熬的都過來了,何苦怕這起子小人,只是行事無半點自由,我出門三天也就啃一些乾糧,你且讓我再吃幾口。”來人姓沐,跟沐坤一個姓,他們十幾個弟兄都姓沐,單名一個震字。
“莫非正是因爲如此,小主子纔對這賈環另眼相看呢?”沐坤伸手用指腹擦過自己嘴角的酒漬,擡頭看着沐震,“賈府如何,原本我便不願帶他出來,也就經歷了那些牛鬼蛇神,那賈環才知世間險惡。如今帶了出來,反而不好再找。”
“你這是別人家的小孩死不光。”沐震又吃了一口,拿過木勺自己盛了一碗。
“也是,若是換成小主人,我便心疼了,只是他們倆的境遇也有些相同,只是那賈環的生母比起小主人的要好一些。”沐坤哼哼了兩句,算是扯過話題。
第二天賈環醒來就發現身邊又多了一個人,沐坤在吃早飯的桌上跟林之孝介紹:“這是我的本家兄弟,昨日纔到的客棧,正巧也南下路過金陵,我們四人也好多個照應,你看如何?”
林之孝忙擺手:“先生說什麼話,我們做下人的只有聽的,怎麼還需商議,自然是聽先生的。”他笑的憨厚,又問道:“今日便出發,還是再休息幾日?”
沐坤看了看坐在一旁打量着沐震的賈環:“再休息兩日吧,且看這天,似乎多雨水的樣子。”他才說完,原本就有些烏雲籠罩的天,忽然就狂風大作了,沐坤也不知道老天爺居然這麼給面子,於是就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臉上驚訝的表情,看了一眼林之孝,“嗯,果然下了。”
“先生神算啊!”林之孝瞪大了眼睛,彷彿看一位神人。
沐震噗嗤笑了出來,轉過身揹着沐坤,忍的全身發顫。
賈環難得帶着平常人的表情,微張着嘴上下看着沐坤,彷彿看什麼稀罕物。
“又不是我讓它下雨的,原本就是快下了好麼!”沐坤哼了一聲,轉頭就回了房間。林之孝則跟賈環告辭就去接小二收下來的衣服,沐震走到賈環前面單膝跪地,彎下腰恭敬的喊了一聲環少爺:“屬下是主子吩咐前來保護您的安全。”
賈環點點頭,出來十日似乎讓他少了些煩心的事情,只是扯了扯嘴角,看着沐震,孩童眉目清秀,簡單梳起的髮辮用布巾包着,雙脣不點而紅,皮膚嫩白,鼻樑微翹,且柳眉微彎,因着年紀還小有些雌雄莫辨,偏偏雙眸烏黑,眼白分明,看人時眼底總有些冷意,覺得這小孩脾氣不好。
“沐坤已經跟我說過,想來阿大如今身份已經是不同,你不若回去告訴他,我這邊並無大事,讓他放心照顧自己便可。”賈環點點頭,也不說起,就這樣低頭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沐震看着賈環,認真道:“主子並未得知少爺生病之事,這纔剛剛接到消息便吩咐了屬下前來,若非您府上主母下手太過快速,否則此事是萬般不會發生的。”當初沐坤才進賈府,初來乍到是一說且前後時間太短,他只花了心思手機了榮寧二府的舊聞,等着得知已經太晚。
“環少爺或許不知,他在您的房頂蹲了半月有餘,等着確定您熬過了這才快馬加鞭趕到主子府上送信,又求了那去疤痕的藥膏帶了回來,他只是嘴上比較壞,請環少爺多體諒些。”沐震自然知道自己兄弟的脾氣,只是一條船上的人若是人心不齊,行事更是費力,不如先說明白了,也好讓賈環少爺知道沐坤確實在幫忙。
賈環眉眼微動,只是伸手扶了沐震起來:“我原本就不是你正經主人,跪我太過委屈了你。”他人小,做起事情來卻頭頭是道更別說他那張損人至極的嘴。
覺得能因爲一句話便讓賈環聽自己,果然太天真了,沐震在肚子裡苦笑了一聲,他原本都覺得不過七八歲的孩童有什麼好操心的,如今見着賈環才知道,主子那種性子到底是怎麼形成的,明明年歲還小,考慮的事情卻比常人還多許多。
“我其他便不問了,這次帶了我出來是因爲什麼?”賈環問道。
“榮國府的大小姐自從進宮也有些年頭了,前兒個受了甄妃的指點爬上了今上的牀,不過是一些眉來眼去的勾當,今上對世家氏族有些心思,又對前太子有些心病,不過是投桃報李之類的行事。”沐震也不說明白,說的似是而非的點了點,偏偏賈環是個知內情的,原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看樣子這出門至少得一年,也得這年底那秦可卿死了,自己方能回去了。
知道了大概的時間,賈環便安了心,自己上了樓從包裹裡找出了隨身帶着的毛筆字帖開始練字。
沐震敲開了沐坤的房門,等着房門打開裡頭的沐坤似笑非笑的看着沐震:“怎麼,我們的震大人也有收買不了的人心?”他語氣帶着些嫉妒,兩人性格相差較多,平日裡沐震比自己更受重視一些,只是在賈環這處兩人這是一視同仁了,不免讓沐坤覺得賈環這人還是有些可取之處。
沐震只是笑着伸手揉了揉沐坤的頭:“這是做什麼,難道我平日對你不好,今日見着環少爺便覺得小殿下的那點心思我有些明白了,雖出身不好可貴在心智。此人若是以後不成材,估計只能是時運了。”雖說做人大部分都是靠自己努力的,可若是老天爺實在看你不順眼,那更是再怎麼努力都白費了。
“有小殿下在,他的運氣又怎麼會差!”沐坤翻了個白眼。
“不好說,他的運氣還真不算好,旁的不說。但看這次中了天花,你說若是晚上幾天你的人手分佈了下去,自然就不會發生了,若是早幾天,你正巧能告訴賈政去,偏偏不早不晚的卡在空擋,可見此人一生際遇絕對奇葩。”沐震感嘆的說了一陣,而後便自覺的在沐坤牀邊拿了長凳搭牀。
“我要睡外頭,裡頭擠的晃。”沐坤一看忙上前,扯了自己的被子抱在懷裡。沐震呵呵一笑,只把自己的被子放在裡頭,雙手拍了拍就翻身上牀。
“哎哎哎,鞋子,鞋子!”沐坤忙上前。
沐震躺在牀上翹着二郎腿,一指牀下,之間剛剛還穿在他腳上的靴子,此刻整齊的擱在一旁,足見功底。
賈環安靜的坐在桌子上抄着千字文,他手上只有這本是顏體。如今朝堂大多推崇館閣體,只是那些字形容圓潤,他自知自己絕對寫不好便劍走偏鋒學了顏體,顏體比之館閣體稍顯風骨一些。既然曉得自己以後要走什麼路,那麼便要筆直的走,至於喜歡不喜歡等着事成之後再說。
千字文之所以是文,因爲它沒有押韻不成詩詞,可是對於一個孩童來說,撰寫再多都不會錯,每日一遍的抄寫完後他小心的收起了帖子,又翻出了大學,一遍摸着自己的手指一邊從中間開始背誦。大量的記憶翻來覆去的背誦着,背到滿腦子都只剩這些才罷休。
中午林之孝端着午飯敲了沐坤的門,等開了門他便小心的將飯菜放在桌上,沐坤此刻坐在牀沿看着他:“可給環少爺送去了?”
“送去了,少爺正在用功,吩咐小人放在了一邊。”林之孝忙道。
沐坤一挑眉:“這麼用功,一會我去看看。”他這個做先生的不上心,做學生的卻格外用心,有幾分意思。
林之孝拿着托盤退出了屋子,沐震關上門走回了牀邊:“這賈府的下人行事倒是周全,連着飯菜都給端上來了,我還以爲這賈府上下都是主子,哪裡分的清誰伺候誰呢。”
沐坤斜眼掃了桌上的飯菜一眼,覺得自己也不餓:“你吃着,我去看看賈環。”說罷便推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