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此人是誰?不過半刻工夫, 便見門子領着一身着淺清灰色道袍,頭戴斗笠的青年步入書房,此外便是一家人打扮的隨從。房中三人見狀皆是一驚, 然卻是無人不識該人, 來人正是蘇則謹。其中煦玉見罷更是驚喜非常, 忙不迭起身迎將上前, 對爲首的青年招呼道:“蘇公子不遠千里, 大駕光臨,玉兒有失遠迎,還望稍恕一二。”隨後便命執扇上茶, 令則謹上坐。
蔡史二人離京之時,於趣園面見應麟之時見過則謹, 遂亦是識得的, 此番亦上前招呼問好。奉茶畢, 待述過寒溫,道了契闊, 煦玉忙請教則謹來意:“先生令公子前來,可是有事吩咐學生?”
則謹則答:“我此番前來原因有二:其一,便是承祚嘗爲你此行占卦,卦象顯示你此行波折不斷、險象環生,着實放心不下, 唯恐你有那萬一, 遂方令我自京師前來此地協助你一二。此外又慮及你身子欠佳, 命我此行攜了藥材前來, 以備不時之需。然我欣慰之事便是此番觀來, 你亦是安然無恙,我心稍安。”則謹一面說着一面於腦中憶起臨行之前應麟之言:“雖曾同職翰林, 華兒當初不過出任通州,珠兒更是未曾有過學差經歷便已轉調他部,惟玉兒至今已是兩任學差,皆是南下遠任。想來玉兒乃是文曲臨世,只怕出任學政,主持一方科場之事,革除科場弊端,亦是命中註定之劫罷。只其中或可有些波折,方可渡過此劫。遂此番謹兒前往江西,就近協助保護玉兒,我方能心安。”
這邊煦玉聞言自是謝過了,又問道:“我南下江西的途中,途徑河南安徽二省交界之時曾於此邂逅乾爹,乾爹道是此番欲北上探望一番先生公子。公子離京之時,可曾見過乾爹?”
則謹聞言亦是大感意外,秀眉微蹙,對曰:“師兄已北上來京?我離京之時未曾聞說此事,按了時日,想必此番師兄已得入京,與承祚相見了。”
煦玉亦頷首以示認同。
隨後則謹又接着道:“其二,我亦是專程前來將此物交與你。我們道是此物雖不甚稀奇,然到底乃是珠兒一番心意,不可負了,遂方攜了前來。”說着則謹一面從氈包中取出一方紙包遞與煦玉,道句“此乃你離京不久,珠兒寄與你的,彼時尚不知你已派了學政”。
煦玉聞言忙不迭伸手接過,將紙包打開一視,此番除則謹以外,蔡史二人亦圍攏前來觀看。那蔡新通曉醫術,自是識得其中之物,只見紙包之中包着的不過是幾味尋常藥材,分別是獨活、忍冬、防己、牽牛、當歸、甘遂,除此之外亦無隻言片語,他二人見罷皆不解賈珠緣何竟千里迢迢從兩江寄來此物。
卻說彼時王師南下安徽,解鳳陽之圍,因鳳陽尚未淪陷,城中百姓並諸設施尚且保存完好,隨後賈珠趁王師駐紮鳳陽城之際,念及此番與煦玉分離已久,便欲趁此閒暇寄了信件回京問候。然心下轉了數個念頭亦不甚合意,之後忽地憶起從前榮府衆人團年之時,自己作下的那首隱藏藥名的詩歌,其中謎底俱爲煦玉猜着了,遂靈機一動,便於城中的藥行裡買了幾味草藥,命店家包上了。彼時賈珠尚不知煦玉已派了學差,正待離京,遂攜了藥材去驛站徑直寄往了京城榮府。
而此番周遭衆人皆不知此乃何意,惟煦玉見罷此物後是九轉回腸、感慨萬千,哽噎半晌方纔喃喃自語道:“他知曉我二人乃是心意相通,遂此番他寄此物與我,其中所道萬語千言,莫不是情真意切、恩深義重!……兩廂分離、南北遙望,形影相弔、孤影自憐,豈不是獨活;冬夜漫漫、寒衾似鐵,豈非需要忍冬;防己自是囑咐我千萬謹言慎行,獨自在外自當顧看己身,謹防不測;牽牛則喻示牽牛/牛郎星,囑咐我莫忘雙星相會之日乃是我二人的吉時,年年佳期則莫不思會;屆時歸日若至,久別重逢,自當苦盡甘來!”
衆人從旁聞罷煦玉之言,皆贊賈珠乃是繡口錦心,此舉寄寓極深。
而一旁則謹則一手端着茶盞輕搖慢晃一面說道:“此番我與承祚見罷此物之時,皆不明珠兒乃是何意。然承祚只道是此間定有深意,令我攜了來令你見了,方知是何意。此番倒也當真與承祚所料不差。”
煦玉聽罷對曰:“此番多謝公子與先生費心了。公子前來,除卻此事,亦可助我良多。方纔我正與蔡史二兄商議擒拿那不法教習武繼志之法……”隨後一面將心中主意道與一旁三人,又命書辦將一封密信送交到江西巡撫衙中,巡撫董毓葆閱信後即刻回信,令那書辦待接了回信後方才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