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言畢千霰諸事, 道是千霰已接手匯星樓分店,亦可謂是爲自己尋到了一條出路。此番且回到榮府,仍說府裡諸事。
卻說近日裡榮府裡喜事頗多, 首先便是賈母王夫人按例進宮探視元春之時, 聞說元春懷上龍種之事, 彼時賈母王夫人好不歡悅暢快, 回府之後便闔府大擺筵席, 廣邀親朋,大肆慶祝。只道是若是元春能就此誕下龍子,則榮府來日無憂。
其次是熙玉並了賈府原籍族人殿試下場及第之事, 此番熙玉殿試取了第七,點了庶傑士, 入館習學。熙玉因了這等名次, 駭得在林府裡躲着不敢前來榮府請安, 深恐兄長責罰。孰不知煦玉早有賈珠從旁開導,對熙玉名次雖說不滿, 然前往禮部瞧了熙玉墨卷之後,只道是這等文字點了三甲亦是使得的,遂心下早已息怒,未嘗過多理論熙玉。此外賈璣並了周光祖二人亦是分別取了四十一名與五十九名,一個入職吏部一個入職順天府衙門, 皆是京官, 他二人倒也甚爲滿意。前來賈府衆爺們跟前道謝之時, 賈敬等專程置席慶賀。賈珠見狀亦是甚爲滿意, 只道是直至今日, 賈氏一族到底有更多的族人步入朝堂,對了自己家族, 當是好事一樁。
這邊賈府衆爺們慶祝賈璣、周光祖二人及第之後,翌日,賈代儒攜了家塾裡一個學生前來榮府拜訪,家人將代儒等人迎入賈政外書房,代儒與賈政寒暄畢,方道明來意,原來這學生是賈家旁親,在家塾附讀。自賈珠改革家塾之後,勤學苦讀,最是用功,本科下場,本省鄉試雖已落第,到底得了生員,正是家塾中這些年所出第一個秀才,遂特攜了來拜見。賈政聞罷緣故亦是欣喜異常,忙命小廝前往賈珠院中將賈珠喚來。賈珠前來,彼此見禮畢,聞罷這學生之事,心下之喜較了賈政更甚,只道是自己當初整改家塾之舉倒也並未白費,這些年總算見了成效,族中親戚有人終能得以入學下場。隨後賈珠又很是勉勵勸慰了那學生幾句,與賈政二人各自贈了表禮,待一行人又說了幾句閒話,賈珠亦詢問一回塾中事務,賈政又在書房中留了飯。飯畢,代儒方領着那名學生去了。賈珠心想,長此以往,賈家斷然不會成爲朝中無人、後繼乏力之局。
另一邊,卻說內宅之中鳳姐因操持多載,如今積勞成疾,加之身上又有了身孕,遂身體染恙,不能料理內宅中諸事。王夫人待鳳姐一撂了手,便覺左右不得力,一面又埋怨一回若是賈珠娶了妻,自己又何需到如今這般左右尋不到得力心腹相助的田地。忖度一番,遂便指令家裡最爲精明的三姑娘探春出面代爲料理內宅諸事。又念及探春一個姑娘家,素昔養在深閨之中,難免羞頭羞腳,家中豪奴便倚仗着小姐家的未曾當家作主而欺上瞞下,遂又另行指定了寶釵從旁相助。而賈珠聞知後,則又額外向王夫人薦了黛玉,道是黛玉曾在揚州協助料理他父親的喪事,大可令她們三個姑娘一道商量。王夫人雖不明因由,然亦是首肯。
且說賈珠如此行事自有用意,據之前煦玉的考量,黛玉嫁入豪門大戶已是既定之事,作爲當家太太,對上侍奉公婆,對下相攜與姑嫂,皆是無法迴避之事。不若在家之事便將這等本事練就妥當,省得日後入了他人府中,平白受人閒氣,被人看輕了去。兼了煦玉素昔又是一性子清高絕俗、目無俗務之人,從不過問宅中家事,對了這乾子內務,又如何思慮得到,惟有自己平日裡留個心眼罷了。只如此這般哥哥尚可,妹妹卻絕不可如此,畢竟男女分工,職責不同,否則待日後入了別家宅邸,吃虧的總是自個兒。
而黛玉素昔性子雖與了煦玉如出一轍,然卻並非昏聵無知之人,對了賈府諸事看得較寶玉這一賈府之人還要透徹。尤其待黛玉與寶釵一道隨了探春理事之後,將了榮府之事亦是瞧得清楚。
一日,黛玉寶釵從探春處議事出來,走到岔路口之時,二人方別,各自回自己院中。黛玉往瀟湘館處行來,途中與寶玉不期而遇,二人方一道立於瀟湘館外的假山後閒話。彼時賈珠煦玉二人亦進了園來探望黛玉,正往了瀟湘館這處行來,尚未目見假山背後寶黛二人的身影,便已聞見二人談話聲。遂珠玉二人乾脆便立在那假山背後聞聽。
只聽他二人正說到探春理事以來的幾次改革,蠲了幾項雜費,二人皆痛贊了一回,黛玉說道:“要這樣纔好。從前我哥哥染病將養之時,我亦曾代理過府中內務幾日,方知掌家不易,可謂事事繁瑣,容不得一絲差錯,否則便也落了家下人的話柄。這回太太令我協助探丫頭料理幾日,只覺家裡太花費了,我暗暗替你們算計了一番,雖有珠大哥哥從上監管着家裡的各處生意,收益頗豐,然這般耗費下去,亦非長久之計;如今若不省檢,必致後手不接。”
賈珠聞罷這話暗地裡對煦玉比了個讚許的手勢,道是難得姑娘家能有這般眼光,今後是個能管事的。煦玉見狀亦是欣慰非常。
隨後只聽寶玉開口對曰,倒是不以爲意:“憑他怎麼後手不接,也短不了咱們兩個人的。”
煦玉聞言只覺難以置信,當即變了臉色;賈珠則一手扶額,心下暗道:“弟弟,你便這般迫不及待地爲自己挖坑往下跳嗎?……”
便連黛玉聽罷亦是氣憤不過,當即轉身就走。寶玉見狀尚且不明就裡,跟着黛玉走了兩步,連聲問道:“妹妹怎忽地不理人了?”
黛玉行了幾步,聽罷寶玉之言,竟是怒極反笑,住了腳,又轉身問了句:“我知曉寶二爺素昔是府中閒人,不管家裡閒事,然好歹替你哥哥想想。他一人支撐這偌大個府邸,又哪裡是個容易的?諸事一律推與他人,自己落得清閒,見他之時便不會覺得於心不安?”說罷冷笑一聲,接着道,“我頭上亦有哥哥,但我們與了寶二爺不同,萬人疼寵。我的至親惟有哥哥與弟弟兩個,我們兄妹三人相依爲命。我爲家中長女,若我不爲我哥哥分擔些許,何人與他分擔?”
寶玉聞言急了,欲分辯幾句。賈珠唯恐寶玉再說出甚過激之言,又見身旁煦玉面色陰晴不定,既欣慰妹妹懂事,又氣惱寶玉不懂體恤。賈珠遂一面伸手攬住煦玉,以免他就此衝上前去,一面不動聲色地用胳膊肘將假山上的一塊碎石碰落在地。假山之後的寶黛二人聞罷碎石滾地之聲,方一併住了口,忙不迭一道轉過假山背後,只見賈珠煦玉正立於此處。二人皆訝然羞赧,尤其寶玉見煦玉正背對着自己的方向負手而立,更是心下發憷。雖請安行禮,卻不敢動作。
此番賈珠率先開口說道,亦爲寶玉解圍:“寶玉且先回怡紅院,現下我們有事欲與妹妹相商。”
寶玉聞言心下添了醋意,只道是爲何哥哥可與黛玉兄妹交談,自己偏需避開。然礙於此乃哥哥之命,兼了方纔說了蠢話,又一貫對煦玉畏之如虎,遂只得依言自去。
隨後三人方一道入了瀟湘館落座。黛玉命紫鵑奉茶,方開口詢問珠玉二人來意。
煦玉方道:“據聞你亦收到柳姑娘婚事的帖子,她與子卿,七月初七日出閣迎親;次日七月初八日,你們被請去陪新?”
黛玉聽罷頷首作答:“是,柳姐姐乃我盟姊,府裡便請了我與寶姐姐,屆時我二人一道前往侯府便是。哥哥呢?可是隨花轎前往柳府迎親?”
煦玉點頭,又指了一旁賈珠道:“子卿乃我與珠兒盟兄,又素同門,我二人自是責無旁貸,屆時還需送上厚禮。我與珠兒不可一道,只得分別裝箱。此事你回府分派一番,賀禮萬不可簡薄了。”
黛玉應下了。
隨後煦玉又轉頭對身側的賈珠說道:“此番子卿婚事亦是隆重,柳大爺送親,媒人正是南安太妃。因了世家之誼,這府裡諸兄皆會前往。你我二人並了蔣子安、韓妙章共四人隨花轎迎親,隨後前往侯府賀喜。客中四王爺、五王爺以及四大郡王皆在應邀之列,其餘便是禮部尚書、督察院諸人並詹事府、鴻臚寺、同年同館諸官皆至。據聞宴會設了兩處,一處設在府中正堂,一處設在花園,京師兩大戲班皆請,排場可謂盛況空前。”
賈珠聽罷亦是頷首贊同:“不錯,誰讓柳老太君疼的便是這名孫女,老太太自己添置了多少私房充作孫女的嫁妝,較了侯大爺那房之媳,竟是過之而無不及……”
正說着,賈珠只見黛玉神色若有所思,便開口問道:“見妹妹神色有異,可是有甚心事?”
黛玉忖度半晌,方據實以告:“這些時日我亦收到柳姐姐錦書,道與我近日裡身體不適,正臥牀將養。我想素昔姐姐總道自己身強體健,何以親事臨近,竟染恙。我今日還同寶姐姐商量,我二人是否前往柳府探視她一番……”
煦玉聞言首肯:“此言甚是,你與她關係非比尋常,於情於禮皆需前往一回。”
此番議定,三人又閒談幾句,珠玉二人方辭了黛玉,一道出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