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正是在距上回賈珠等人隨五皇子出城踏青後不久, 便聞北方邊境告急。北方阿速部落因通供、貿易之事與天|朝不合,天|朝自景昌帝伊始便拒絕與阿速部族通供貿易。起初阿速部族爲了本部落的發展,尚且派遣使臣進京面聖, 請求與天|朝進行通供貿易。使臣第一次進京面聖之時便遭拒絕, 次年第二次進京, 景昌帝更將來使斬殺。之後首領阿速並未罷休, 仍堅持派遣使臣前來, 皆是無功而返。阿速終於惱羞成怒,一舉發兵南下,侵入山西境內, 直逼大同府,並揚言不日便將佔領太原府, 隨後圍攻京師。
而京師坐享太平多年, 在此之前雖已聞知近日裡北方部族有異動, 作爲兵部尚書兼步兵統領的五皇子因此專程加派人手鞏固京師的防守治安。不料此舉措實施不過幾日,便聞邊境告急, 京師震驚。又因山西省正位於直隸近旁,若是山西淪陷,則京師危矣。此事一出,便令方纔繼位不久的景治帝坐立難安,星夜召集內閣衆臣並了六部諸人商議對策。此番兵部尚書五皇子接報尚且鎮定自若, 當即對上請戰, 只道是自己身爲太上皇親封的“本朝第一高手”, 又身兼兵部尚書之職, 領兵退敵自是責無旁貸。此番願親自領兵出戰, 前往山西擊潰胡虜,還本朝社稷與百姓安寧。
座上景治帝聞罷五弟甘立軍令狀出征, 頓時喜得眉開眼笑。一來知曉稌麟本事,領兵出征至今戰無不勝、未有敗績,想來此番出戰亦能得勝而歸,保京師平安;二來若有萬一,兵敗而返,他正可藉此將稌麟兵權收回,自己從此便可高枕無憂,再無後患,不懼稌麟手握兵權,麾下禁軍數萬。念及於此,景治帝剛欲答應稌麟,便忽聞另一邊站立的忠順王上前啓奏道:“陛下,臣願爲犬子請命,懇請陛下降旨,允犬子帶兵出征!胡虜猖獗,舉兵犯順,侵我河山,掠我百姓。若此夷虜之禍不除,徒待夷虜入侵中原,爲人臣者則上辜君父之恩,下負平生所學。臣伏乞君旨,允犬子出征!”
景治帝乍聽一旁的忠順王之言,遲疑了片晌,心下暗忖:素昔未嘗聞說那忠順親王世子、亦是作爲皇室表親的稌鯀有甚征伐平亂的本事,此番那胡虜來勢洶洶,若是貿然允其領兵,只怕不妥。隨後又轉念一想,雖說此番尚且不明稌鯀的本事若何,然忠順王一派在自己未登基之前便屬自己的心腹之臣。如今他一力舉薦其子稌鯀擔此滅虜之重任,雖大抵出於私心,爲己身利益考慮,然若是由忠順王一派出師北定,得勝而歸,不僅能解胡虜入侵中原的危機,更能就此提升親皇一派的威望,進而能在無形之中削弱向來以軍功居偉的五皇子稌麟一派的勢力。
如此暗自忖度一番,景治帝便覺這忠順王請旨一事甚和己意,心下已然贊同。然面上仍需故作姿態,遂先行駁斥一番,道是稌鯀年紀尚輕,又無帶兵經驗,此番若是領兵前往,只怕難保萬無一失。若是山西失守,京師便也岌岌可危。那忠順王聞言忙不迭復奏一番,再三再四爲其子擔保,又立軍令狀。座上景治帝聽罷特意轉向一旁的五皇子說道:“五弟,你乃兵部尚書,對我朝軍政之事向來最是清楚不過,對於皇叔之言,你意下如何?”
五皇子自是知曉當今與那忠順王本爲一黨,乃是同氣連枝,這忠順王莫不仰仗聖上鼻息、依了聖上眼色行事,今日上奏請戰又如何不是出於景治帝之意。念及於此,五皇子不過淡淡對曰:“陛下英明,自有決斷,此事但憑陛下裁決。”
景治帝見五皇子並未反對,心下很是愜意,隨後頓了頓,似是尋思一回,方開口說道:“朕念及稌鯀年幼,未嘗有帶兵經驗,不若此番便調遣一名軍功赫赫、本事過人的老將協助其一道出徵,諸位以爲如何?”
此言一出,那侍立在旁的三皇子稌澤便率先開口贊同:“陛下聖明,此言極是。如此定可保此次出征萬無一失了。此番臣正有一適宜上佳之人選。”
景治帝聽罷笑曰:“三弟說來聽聽。”
三皇子忙答道:“臣弟所薦之人正是護軍統領,跟隨五弟征戰多年的老將張勳。”
五皇子乍聞此言,神色微變,不過須臾間面色便又恢復如常,只道是此真乃一步好棋,可知那張勳乃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三皇子此舉,正可將張勳調離自己身邊,令自己失卻一員猛將。若是局勢太平尚可,若是紛爭又起,自己少不得再度披掛上陣,少了張勳協助,無異於失卻一隻得力臂膀,屆時怕是多有不便。五皇子雖念及於此,然面上亦不動聲色,只微眯雙眼靜待座上景治帝發話。
只聽景治帝拍案對曰:“好好!三弟此言深諳朕心,如此只怕五弟不捨罷。”說着又轉向五皇子說道,“不知此番五弟可否割愛相讓,待王師平定北夷之後,再令張勳重歸五弟麾下,五弟意下如何?”
五皇子只得答曰:“陛下之命,臣自當俯首領命恭行。”
景治帝遂笑道:“如此甚好!聽朕諭旨:封忠順親王世子稌鯀爲徵北將軍,領兵五萬,前往大同府與山西總兵孫樹一道平定胡虜,防固邊疆。五弟即刻便往兵部調兵遣將,由兵部發出調遣令命張勳跟隨前往,協助輔佐稌鯀領兵出征。”
五皇子聞言行禮叩拜,道句:“臣領旨。”隨後便告退自去不提。
當日夜裡,五王府中,出月裁星齋旁的一汪池水畔,迴盪着一陣悠揚清越的笛聲。不知過了多久,只見被月光照亮之處行出一個身影,正是稌永,對正立於樓下閉目吹奏的五皇子行禮說道:“殿下,張大人求見。”
五皇子聞罷方止了笛聲,道句:“請。”
稌永聽罷領命去了,五皇子復又吹奏起來,此番笛聲似是因吹奏之人的心境變化而參入了些許雜音,不復方纔的清幽沉靜。未過多久,便見稌永領着張勳行至出月裁星齋下,張勳忙不迭向跟前的五皇子行禮跪拜,不料此番五皇子聞聲卻並未回過身來,仍自顧自地吹奏,只任那張勳在地上跪了多時,亦不令其起身。
半晌過去,似是待一首樂曲吹奏完畢,五皇子方纔緩緩放下手中長笛,轉過身來對地上張勳道句:“張統領免禮,星夜求見本王,所爲何事?”
只見那張勳生得臉方口闊、濃眉虎目,聞罷五皇子之言忙不迭從地上爬起,性急地說道:“末將對今日兵部所發調遣令有所不明,此番特來求見五王爺尋求一個解釋!想來末將自跟隨殿下以來,半生戎馬,南征北戰,大小戰役沒有一百亦有五十,從未有過敗績。王爺英明神武,我等麾下之將自是竭誠效忠,誓死追隨王爺。如今北虜犯境,我等武將自是責無旁貸,捨命爲國。然末將卻不明此番陛下點將,朝中軍功卓越者亦是大有人在,更勿論王爺,軍功甚偉,本朝上下無人能及。陛下擇誰人擔此重任不可,卻偏擇了忠順王那黃口小兒。不學無術、無能第一,半點不肖其父,不過全憑祖蔭。此番又令末將跟隨其出征,聽其差遣,末將聞知心下如何能服?!更將王爺麾下五萬精兵調與他使用,無異於良弓借與盲將使,真乃暴殄天物!末將便是不爲王爺心疼抱屈,也心疼了這五萬將士的身家性命!……”
此番聞罷張勳一番忿忿不平之言,滔滔不絕,五皇子只淡淡開口打斷張勳說道:“此乃聖上諭旨,張統領還欲抗旨不成?”
張勳聞言心下驀然一驚,忙跪下對曰:“王爺明鑑,末將不敢!”
五皇子則道:“既如此,便無需多言,謹遵上諭,隨徵北將軍出征便是。”
張勳聽罷急道:“可是王爺,末將聞說彼時王爺自請領兵出征,不料卻爲那忠順親王后來居上。此番若是王爺領兵,末將等便是萬死也不辭。只末將追隨王爺多年,如今陛下竟將末將調離了王爺身畔,末將是萬難從命!”
五皇子道:“跟隨在誰麾下,均是爲國效力,聽命於誰又有何分別?你若是當真顧惜本王手下這五萬將士,便更因跟隨前往好生統領麾下部衆,莫使之平白送死方是。”
張勳:“……”
五皇子又道:“只此番忠順王既一力爲子請戰,只怕私下裡已是早有部署。何況素聞那稌鯀剛愎自用、固執己見,此番聖上雖爲保萬無一失而特意指派了你前往協助,然只怕他們未必便肯聽你之言,不過只欲你聽命行事罷了……”
張勳聽罷明瞭,忙問道:“如此還請王爺明示,末將當如何是好?”
五皇子則吩咐道:“據聞忠順王府有一師爺,被忠順王奉爲上賓,該人名王文錦,乃是忠順王府的智囊。那稌鯀素來有勇無謀、腦中空空,此番忠順王爲保其子萬全,定會命此人跟隨前往出謀劃策。既如此,本王對於此役倒也不甚擔憂,你只需盡你職責,慣常聽命行事便是。惟遇那實在是得不償失、涉險冒進之舉,方纔出面勸阻。若他們仍是一意孤行,本王許你權宜行事,屆時還朝之後自有本王爲你在陛下跟前擔保求情。其餘時候,多加忍耐便是。”
張勳聞言行禮對曰:“王爺之言末將謹記。此番王爺可還有其他吩咐?”
五皇子說道:“言盡於此,你且好自爲之。無事,你退下吧。”
張勳依言行禮退下,一旁稌永從暗處現身,領着張勳出了五王府。五皇子待張勳去了,仍立於原地並未離去,再度拾起手中長笛吹奏起來,此番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