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煦玉回京, 次日即大病一場,只好留在林府將養,便連榮府亦無法前往請安, 期間賈珠林府榮府兩頭往來照看。此番煦玉帶病進宮面了一回聖, 便忙不迭去吏部述職之後便告了病假。
卻說煦玉出任學差所奏之事並了所親手經理之周家椽一案皆是關係重大, 在煦玉尚未回京述職之時便由京中遣了欽差前往復查並將此案轉呈刑部並大理寺複審。然煦玉回京之後, 各部竟皆未曾有召見他之跡。甚至於待煦玉告了病假之後, 吏部尚書三皇子亦爽快地揮手放行,並意味深長地添了句“此番詹事大人大可好生將養,其餘諸事亦無需憂心”。賈珠並衆親友聞知皆憂心此番煦玉因了周家椽一案得罪了吏部侍郎, 只怕周家椽一案被吏部擱置且照例考覈成績指不定亦被吏部別有居心地篡改,遂令煦玉成了如今這般類似於停職休假的狀態。
惟煦玉見狀不甚在意, 對諸事不聞不問, 總歸瞭如今他確也病重, 無法入部當差,便也正可藉機安心休養不作他想。臥牀養痾期間一面與賈珠恩愛相守, 又趁着閒暇親力指導熙玉來年會試之事。
另一邊,卻說周家椽之兄,當今吏部左侍郎周家楣聞說兄弟之事,心急如焚。加之此事已鬧得轟轟烈烈,如今已無法再令聖上閉目塞聽, 裝作對此事毫不知情。遂周家楣首先前往上司吏部尚書三皇子跟前跪啓哭訴, 痛陳一番, 將此事歸咎於自己對兄弟管教無方, 方致使兄弟一時頭腦發昏, 失足於此。懇請三皇子念及自己僅此一弟的份上,代爲將此事寬解一二, 至少留其性命,莫要趕盡殺絕。三皇子難卻其情,念及周家楣到底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對此事當無法坐視不理,遂答應屆時爲其在聖上跟前求情。
得了三皇子保證,周家楣方借了吏部職位之便想方設法扣押了吏部中煦玉對此事的參奏並了其餘相關官吏對此案的陳詞,不令其傳至聖上手中。同時還欲篡改江西撫臺對煦玉的照例考覈成績,欲將其參劾了。然如今此案的卷宗並了人犯供狀皆收歸刑部並了大理寺掌管,此案若是被刑部審實了,只怕周家椽便永無翻身之地。遂周家楣便也私下聯絡賄賂刑部尚書郭應霖,許下厚金,道是事成之後重重致謝。試圖令刑部與自己竄通一氣,捏造罪證供詞,以減輕周家椽之罪。那郭應霖耐不住重金誘惑,心下有些活動,然又念及此乃聖上欽點的案件,下令嚴查。若被發現自己從中作梗,只怕屆時得了銀子也沒命花銷。思及於此,這郭應霖便也踟躕了,面上敷衍着周家楣,對周家楣所行之事睜之眼閉之眼地放任不管。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即便那刑部尚書大人尚且半推半就,部中倒有那眼饞了周家楣權勢金錢之人有心巴結,遂甘願爲他做這幫兇之人亦是大有人在。
這邊周家楣見很是打通了幾處關係,只道是如此下去倒也能瞞天過海,花那時間做成假供,只求能將兄弟的死刑減緩,再徐徐圖之。因此案已由京師接管,遂周家椽等欽犯皆被押解進京,關押在刑部大牢,由刑部官員審訊。那周家楣私下賄賂刑部官吏,與審訊的官吏一道做成假的供狀,以期能令周家椽起死回生。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頭上刑部尚書雖對了那周家楣等人暗中作梗視而不見,然其下刑部侍郎偏巧正是南安郡王炎煜,素昔與了賈府交情深厚,與珠玉二人乃是至交好友,知曉此番聖上命複查之案乃是煦玉經手,遂便也格外留心,待刑部遣人將從南昌府知府處尋來的卷宗、供狀等物攜了回京之後,炎煜便先行將些卷宗、供狀之類的命部中心腹私下裡謄錄一份,自己亦就此覽視一回,只覺此案全無疑點,煦玉並了江西撫臺、南昌知府的處置皆是合情合理、合乎規範。隨後方將這卷宗等移交刑部其餘諸人手中,尚書大人一面着人裝腔作勢地調查審訊,一面暗地裡又與了周家楣勾結。待之後作出的幾份複查奏疏皆真假參半,炎煜見罷方覺其中定有隱情。只炎煜知曉此事怕有頂頭上司刑部尚書摻合其中,自己這一侍郎不可直接駁了上司的顏面,與之爭鋒相對,遂另尋一計,私下尋了大理寺卿相助。
卻說無獨有偶,這大理寺卿正是東安郡王穆蒔,不僅這四大郡王之間是素有往來,且與了賈家亦是老交情,榮禧堂上的烏木鏨銀對聯便出自這穆蒔之手。如今這穆蒔已點了大理寺卿,遂炎煜便前往尋了穆蒔,私下將此案之事道明。總歸了大理寺與刑部一道負責此案的複查,遂將這原件交與穆蒔,令其從中代爲周旋一番,便也無需自己親自出面頂撞駁了上司顏面。穆蒔倒也一口應下,將此事交與手下負責此案之人。
這邊刑部押着此案遲遲不令其上報,那邊負責與吏部一道審覈學政成績的禮部已向吏部示意提取江西巡撫對煦玉的考評。那周家楣因對煦玉懷恨在心,遂有心參劾煦玉,便欲將那考評暗自篡改一回。不料禮部尚書孫家鼐正是煦玉會試的座師,煦玉常任禮部翰林之職,對煦玉品行最是清楚不過。此番見吏部呈遞的考評不甚屬實,遂即刻下令複查,命人聯繫了江西巡撫董毓葆,將其對煦玉的考評覈對一番。那董毓葆知曉朝廷複查周家椽一案,亦欲從此案中謀得好處、分得一杯羹,自是對煦玉功績百般讚揚,只道是煦玉充任學政期間殫精竭慮、帶病強撐,撥亂反正、獎懲分明,毫無徇私舞弊、中飽私囊之嫌,且對了周氏之案斷案分明,審判嚴謹,便是連察舉推薦的生員亦是考文察行、虛公衡鑑,令一省學子飽受鼓舞裨益。這孫家鼐見罷這般考評自是心滿意忺,倒將那周家楣氣了個吹鬍子瞪眼,卻又無話可說。
隨後禮部將煦玉任職學差的考評成績一併上疏天聽,其中自又夾雜了董毓葆等人對周家椽之案的陳述說明。景治帝見罷,方憶起自己之前下令刑部並大理寺複查此案,隨即責令刑部將此案的複查奏疏遞上。這郭應霖無法,只得將那做過手腳的結果呈遞上去。景治帝閱罷只覺周家椽等人大有可恕之處。隨即又命大理寺等人呈遞,卻見兩份奏疏所述之案全然不同。景治帝見狀心下大疑,忙不迭召見一干人等責問,倒也是各有各理,遂責令兩撥人等嚴加徹查,定要將此事審個滴水不漏、查個水落石出。此番徹查,刑部尚書、刑部左右侍郎、大理寺卿並了少卿等諸官員一道開堂審訊,那周家椽起初尚還抵賴,欲按周家楣等人設計好的供狀招供。不料卻爲大理寺卿穆蒔並了南安郡王炎煜一道堅持使用重刑熬審,連續審問了一日一夜,那周家椽終是抵不住,將所知之事盡皆招供,與之前煦玉最初呈遞的供狀毫無二致。而那周家楣從中作梗之事當是瞞之不住,被順帶着一併被查了出來。話說此案本無可查之處,除卻彼時周家楣試圖混淆視聽所做的那些手腳之外,其餘事實皆是一清二楚。遂此番徹查不過是將那些遮眼的煙雲一併驅散,此事真相便也再清楚不過了。
這邊景治帝見罷案件始末,亦是震驚,之前未想周家椽憑藉家中權勢竟將整個南昌府的科場攪得污濁不堪,致使江西一省科場凋敝。幸而此番調遣林煦玉二任學差,臨時出任江西,方將贛省科場之案破獲,將學霸擒下。隨後又仔細審閱一番煦玉上疏所奏之科場十弊,更是大加讚賞,道曰非大眼光、大手筆、無治世之才者不可成此大事,乃本朝精通學務之第一人。隨後又將此十條積弊並了應對之策定章成法,命之後的歷任學政盡皆謹守遵循。而與此事之中相關諸人中,周家椽等人依循原判,決不開復;周家楣則受革職處分,因了期間三皇子代爲求情方纔未曾重罰;而參與破獲此案的董毓葆、劉秉衡、定保等人皆受封賞,而煦玉則官升一級,擢升從二品內閣學士,因彼時煦玉正告病假,遂允其愈後上任。此乃後話,此番且按下不表。